阿奎那阖上档案,抬起头心平气和地直视着她:“当我迈进这间办公室的时候,多少有点期待能看到一个不一样的你——一个有别于斯普林格之流的真正的警察。没错,在斯普林格担任警局局长之后,你的境遇每况愈下,那个浮华的草包只愿意在看得见的表面上做文章,对法医检验室的经费投入和警务保障毫不关心——可是,这就是你对这一切的回应吗?得过且过地敷衍工作,颓废懒散地躺在过去的光荣簿上蒙混度日——”
桑琪眯起眼睛:“……注意你的言辞,阿奎那。”
“我以为你起码能保有最低限度的责任心和职业操守。可是我看到了什么?你曾经的警醒和智慧,已经被酒精腐蚀光了吧?说到底,你和斯普林格之流的区别在哪?照我说,怕是连他们也不如。他们膨胀的虚荣心至少还要大张旗鼓的吹捧才能支撑,而你——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灌苦酒、发牢骚、吐酸水,就能维持你脆弱的自尊——”
桑琪“哗”地站起身来。她勃然大怒,面孔涨得通红,鼻子甚至因为愤怒皱起了锯齿般的褶子,一双黑褐色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:“别对我指指点点!你什么都不懂!怎么敢——”
阿奎那安之若素地坐在靠椅上,对桑琪的冲天怒火视若无睹,好整以暇地说:“你的屁股终于离开那个该死的椅面了,我还以为它被焊在上面了呢。”
“闭嘴,阿奎那,你真的有点惹怒我了。”
阿奎那突然说:“七年前的这一天。”
桑琪差点被噎了一下:“什么?”
“七年前的这一天,你在《求知》杂志上发表了一篇精彩的科研论文。你论述了几大类齿牙特征,以及相应的咬伤齿痕的区别。你还在文中倡议建立齿痕学科,作为法医鉴定中锁定嫌疑人的重要手段——当初为了和你套近乎,我可是通读了你发表的所有论文,结果你连这个都忘光了?”
“当然没有!该死的,阿奎那,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?”
阿奎那向她伸出手掌。他的掌心上躺着一条做工粗糙、仿佛出自孩童之手的项链,吊坠是空心玻璃球,里面保存着一枚小小的、尖利的獠牙。
桑琪狐疑地看着他:“这是什么?”
“这是一枚锥形齿。”
“我当然认得出这是一枚锥形齿,我是问它是从哪儿来的——”
她忽然想到了什么,慢慢地瞪大了眼睛:“不,这该不会是——”
“你猜得没错。这是一个老妇人转赠给我的,一枚幼年鲛科的乳牙,比成年形态保留了更加全面充分的嵌合物种特征。”阿奎那盯着她,不疾不徐地说:“那个老妇人正是海戈曾经待过的孤儿院的保育员。这枚乳牙,就是幼年的海戈送给她的礼物。”
桑琪的瞳孔越瞪越大,一把抓过项链举在眼前仔细辨认。阿奎那看着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,一字一句问道:“告诉我,齿痕研究的专家,这种细长尖锐的獠牙,能一口咬断成年女性的脖颈,能在躯体上留下那种巨大的撕裂伤吗?”
桑琪攥着项链,双眼直直地瞪视着虚空。良久,才低沉生涩地说:“……一点不错。这种锥形齿留下的是贯穿伤,不可能那样干脆利落地切割开肌肉——”
阿奎那冷冷地说:“所以,现场除了死者和海戈,还有另外一个人。”
“准确地说,那还需要正式比对过成年后的齿痕,才能——”
“那就去证明它!海戈在看守所里,取他的齿模和尸体上的伤痕比对,排除他的嫌疑,这不是你现在该做的吗?”
桑琪哑然无语,慢慢跌坐回椅子上。“尸体被带走了。”她涩然说。
阿奎那猛地站起身来:“你说什么?”
“小混混的尸体还在,但是那名女性的尸首被人领走了。按流程,所有的尸体都应该在彻底结案后才能被批准领回。但是这一次……天,我早该察觉的,这一切太反常了,正是为了销毁齿痕这一关键性的证据。”她双手紧紧按着太阳穴,转脸望向阿奎那,脸上是郑重到可怖的神情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