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下面是个自行车棚。”海戈坐回床边,体贴地说,“别担心,再搭一个不费什么事。”
瘦雷特唇上的八字髭须颤抖着,勉强拉扯嘴角,冲他露出一个比悲伤更深的假笑。
“夏克先生,”他哀怨地恳求道,“确实是我们瞎了眼……我向您保证,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涉足这片区域——包括我的亲属——乃至我的子孙——”
“嗯。”海戈望着窗外的天空,“和你的人说清楚,我还好好的呢。”
瘦雷特敏锐地听出了其中既往不咎的宽容意味,瞬间喜上眉梢,柔软的身子开始像海带一样不着痕迹地游动,好像马上就要化成一滩水从门口流走:“我们会向所有人宣传您的赫赫威名!您的宽宏大量!我们会让我们的亲戚哪怕见到您的朋友也会客客气气、退避三舍——”
“等等,”海戈叫住一颗心已经飞速逃窜到三百公里以外的瘦雷特,“这段时间的营业额呢?拿来我看。”
瘦雷特僵硬了一下,赔笑道:“这地方赚不了什么钱——”后半句话在对方的沉静眼神里哑了火。
他在心底迅速评估了一下,决定还是老老实实、免受无畏的皮肉之苦。他奴颜婢膝地谄笑道:“劳您暂移尊驾……”
海戈站起身。他抱着手臂,冷眼看着瘦雷特费劲巴拉地推开床,气喘吁吁地趴在床下地板上,伸出细长的手指煞有介事地左敲右敲了一会儿,掰开一块平平无奇的木板。
木地板上露出了一个半米见方的黑洞。瘦雷特挣红了脸鼓足了劲儿,从里面抱出了一个沉甸甸的保险箱。
海戈蹲下,屈指在保险箱厚实的铁板上敲了敲。
“好玩意儿。”他赞赏了一句,“这东西至少要好几千块吧?”是谁刚才说没挣到钱来着?
瘦雷特喘着气,擦着汗,赔着笑,像个羞怯腼腆的剃须水推销员。他伸手作势要拧开密码锁,却又有些隐隐肉疼的不舍、纠结和犹豫。雷特兄弟原本是扒手起家。他本来还指望海戈没想起这茬,好让他之后有机会偷溜进来再把这个箱子偷走呢。更重要的是,保险箱里还有些隐秘的信件文书,那些联络人同样也是惹不起的大人物……
他不死心地伸出一根胡须轻轻试探,想要能否说服海戈别过脸去:“这里面有些机密条款,不能给人看到——”
海戈客气地说:“没关系,我是文盲。”
“……数字也不认得的那种吗?”
海戈伸出自己的拳头,礼貌地请他再问一遍。
瘦雷特把视线从那只毫不费力提起两百百磅的凶器上面移开,从善如流地开启了保险柜,飞速、敏捷、用时不到十秒。天啊,和窗外头生死不明的亲兄弟比起来,他至少能保得自己全须全尾,这些身外之物又算得上什么?
海戈盘腿坐下,开始查看保险箱里面。在这当口,瘦雷特已经窥准时机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蹿下了楼梯,跑得好像有二十只猫在后面追那样狼狈。
海戈懒得理会他。他一一检视那些凌乱的钞票,还有用捆扎装好的信件、文书和账目,仔细察看那些信封封口处的极具特征的油蜡印花。
他沉吟着,把保险柜里的东西烫平,塞进自己的工作裤口袋,转身走下了楼梯。
第30章
才一会儿,一楼酒馆厅堂已经被打扫得焕然一新,那个瘦小的侍应生拖着一大袋垃圾,正吭哧吭哧地往门口吃力地移动。
看到海戈下楼,他双眼一亮,丢下垃圾袋欢欣鼓舞地跑过来。
“我看到雷特火烧屁股地逃走了。”他幸灾乐祸地笑道,崇拜又讨好地朝海戈问道:“他们不会再回来了,对不对?”
海戈点了点头,从裤子口袋那沓钞票中抽出几张递给对方。
“拿着。”他说。
侍应生喜出望外,双手接过,心中对海戈的崇拜和依恋又更深了一重——说起来,他的嵌合种本来就是一类跟在大型食肉鱼后面、靠捡食物残渣过活的小型鱼,血脉里对鲨鱼的追随可谓是亘古流传、矢志不渝。
侍应生还沉浸在血统传承的喜悦中,眼见海戈转身就要离开,脸上不禁浮起吃惊的神色,急急忙忙地围上去:“夏克先生,你要走吗?——现在就走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