斯纳克绷紧了神经,一面扯着海戈一道走过去,一面打哈哈说着些四六不着的蠢笑话:“我就说今晚的客人怎么这么多呢!看来咱们的经营策略确实有待调整——招个火辣亮眼的招待,也许是比赌桌更能吸引顾客的招牌……”
话一说出口他就懊悔地想咬掉自己的舌头。幸而海戈已经无暇去顾及他。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意料之外的阿奎那吸引了。他真是琳琅满目,精彩得像是一家新开的连锁超市:他没戴帽子,也没戴眼镜,更彻底地展露出那双睫毛纤长、美轮美奂的蓝眼睛;工作状态用发蜡梳理得平整妥贴的金红色头发,现在完全放了下来,像一团热烈又轻盈的火,在光线照耀下闪烁着光辉;上身穿着一件花里胡哨的丝绸衬衫,一只猴子窜进印染厂染缸里滚了三个来回,沾上的颜色也不会比这件衬衫上的颜色多,更别提领口敞着那么开,露出了精致的锁骨和大片闪耀着细腻光泽的雪白肌肤,可以随机吓晕一个患有畏光症的保守派人士。
他犹嫌不足似的,挽起了两只袖口,露出一截附着薄肌的修长小臂,线条流畅优雅,叫人移不开眼。左腕上戴着一架璀璨华丽的玳瑁镶嵌的手表,水晶表盘反射出的光斑,随着他的手部动作,在看客们一张张兴奋入迷的脸庞上闪烁着。
——那是海戈从未见过的,优雅、松弛、轻佻的阿奎那。
正如海戈将他这副形貌尽收眼底,他一扭头,也看清了海戈和身旁并肩走来的斯纳克。有一瞬间,阿奎那那张好整以暇的面具“啪”地裂开了一道缝隙,阴郁地死死盯着海戈。两人默不作声地互相瞪视着,四只眼睛里都搏动着相同的怒火,简直分不清谁是柴薪、谁是火焰。
赌桌前的人开始催促了。阿奎那深吸一口气,猛地转过头,伸手恶狠狠地把筹码全部推到下注区。
“让我们看看,”他冷冷瞟了海戈一眼,一把抓过那只骰盅,“接下来还会开出什么好戏。”
第39章
骰盅一开,看客们就发出了一阵惊呼。赌桌对面的年轻人喜笑颜开,像是要拥抱幸运女神那般夸张地敞开双臂,一把把桌面上的钞票搂了个满怀。
阿奎那罚酒又输钱,却一脸满不在乎。他笑吟吟地冲众人高高举起灌得满满的大啤酒杯,那气派简直像是在展示一个金质的奖杯。而旁观者们也为他这慷慨潇洒的风度大为倾倒,又是起哄又是吹口哨,巴结得像是在剧院给大歌星的开嗓热场的拥趸。那杯大扎啤起码有一斤重。阿奎那毫无顾忌,仰头就喝。
他的身段举止有一种此地罕见的文雅,但是这干杯的气势却爽快又豪迈。众人欢呼雀跃,一个劲儿地鼓掌,好像他才是那个赌赢了钱的人。
不过真正的胜者显然并不在意,他眼巴巴地直盯着阿奎那,微张着嘴,呆望着他仰头喝酒时滚动着的喉结,唇角溢出的酒液,顺着那只雪白修长的脖颈一滴滴淌落到衬衫上——要不是那个小伙子中途还记得闭上嘴把自己的口水咽回去,他的衣襟怕是比阿奎那湿得还要厉害。
阿奎那“砰”地一声把空酒瓶倒扣在桌上。众人又爆发出一声喝彩。赢家痴痴地望着阿奎那,讨好地试探道:“再来一盘?”
阿奎那冲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靥,像用对待一只狗崽那样亲切和悦的声线说道:“你已经被我玩够了。滚吧。”
对面被这一笑三魂荡了七魄,攥着两手钞票,恋恋不舍把屁股从椅面上挪开。
任谁也看得出,阿奎那今晚上是特地来豪掷千金、赈济四方的。围观者们跃跃欲试,为谁有幸能抢到阿奎那对面的凳子而揎拳捋袖,有的甚至争吵推搡起来。
阿奎那往后靠在椅背上,单手从烟盒里摇出一根烟,隔岸观火地着看众人的穷形尽相,曼声慵懒道:
“我有没有这个荣幸,能请酒吧的老板来玩上一局呢?”他把烟衔在唇上,故意对斯纳克身旁的海戈熟视无睹,只冲着人群后面的斯纳克微笑道。
猝不及防被推到万众瞩目的焦点位置,斯纳克面容扭曲,刚想出言推辞,就被吵吵嚷嚷的好事者连推带拽地摁在了座位上。
围观者满怀期待地高声问道:“这次要赌些什么?”还有人殷勤备至地凑上来,嬉笑着再次满满倾倒一整扎的酒水——这次不是啤酒,而是波旁威士忌,分量又大,后劲十足,足以醉倒一头猛犸象——又以夸张做作的姿势摆到了赌桌中央。
阿奎那转动手腕,慢慢褪下腕上的手表,把它平放在酒水旁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