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来人,”梁帝见她不语,忽然唤内侍进殿。 殿门“吱呀”一声轻响,延吉低垂着头,手捧描金漆盘缓步而入。盘中一 个白瓷酒壶釉色如雪,还有一个缠枝梅花白瓷酒盅。 梁帝的眼神忽然凌厉如刀:“这是鸩酒,服下后立刻七窍流血而亡,你选吧!” 宋昭眼泪汹涌而下,她死死咬着朱唇,未敢发出任何声音。 选救阿爹,还是选委身太子,是梁帝给他的选择,也是给她生与死的抉择。 宋昭抬手拭去眼泪,跪着膝行两步,双手捧起那盏白瓷杯,杯中的酒微微晃动,映着殿内烛火,泛出琥珀色的冷光。 她的动作极慢,努力让自己看上去镇定,手指却在震颤,杯中的酒险些洒出来。 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,正坠入酒中,激起细微的涟漪。 “慢着!”这时,梁帝夹着怒气的声音响起:“你可想好了?” “朕再给你一炷香的时间,”梁帝忽然冷哼一声,起身出了大殿。 延吉看了一眼宋昭,一脸可惜的表情,端着鸩酒跟着走了。 殿门轰然闭阖的余震在砖地上颤动,宋昭依旧跪得笔直,直到大门闭阖的一刹那,她的背脊突然像折断的弓弦般坍弛下来,整个人蜷成小小一团,无声痛哭起来。 侧殿内,萧钺这时睁开了眼睛,宋昭与梁帝的对话,一字不落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。 梁帝走进来,冷冷地瞧了他一眼,一脸怒气。 萧钺从榻上起身,肃然跪在了地上,不求饶,也不辩解,就那么直挺挺地跪着。 殿内还跪着一地的宫人和几名太医。 “王太医,太子的身子如何了?” “启禀陛下,太子殿下先是误中迷魂香之毒,后又被人下了迷魂散。两毒相激,致使殿下昏沉不醒。如今毒性已解,只需将养数日,便可痊愈。” “退下吧。” 延吉将太医送出门,远远打发了宫人,关上门守在了门外。 “你听见了吧,人家并未领你的情,枉你巴巴来求。”梁帝道:“你是太子,怎么能耽于情爱至斯?” 梁帝越想越生气,在梅园时,太子突然闯进含香殿,“扑通”一声跪在他面前,说他有了心仪之人,愿娶她为妻,旁人谁都不要…… 太子那副决然倔强的模样,令他动容。将含香殿众人打发后,细细问他是哪家闺秀,这一问不要紧,竟问到了当年与忠勇侯商议的婚约之上。 他并未立刻答应,而是派人去查太子流落南州之事,竟查出了不少事。 W?a?n?g?址?F?a?b?u?页?í????????e?n?????????5?.???ò?? 萧钺灰白着脸,嘶哑着开口道:“父皇这样逼迫她,她当然不愿意选儿臣,若换作儿臣,儿臣也会选救父亲……” 梁帝闻言,面色微微一变。 天家情薄,兄弟阋墙,父子相残,杀父弑兄的比比皆是,难得这个儿子一片赤诚。 今日从影卫处得知南州之事,便想起那日太子八百里加急,却送他一匣子芙蓉花的事。 他原还恼太子行事莽撞,却从宋昭嘴里得知神龙化泪的故事后,冷硬的心,倏地一软。 “若朕让你选她,还是选江山呢?” “我选她!”萧钺毫不犹豫道。 “你!” 梁帝猛然一掌击在紫檀案上,震得案上天青色的御窑茶盏“叮”地歪倒,半盏温热的茶水泼洒开来。 “朕这江山就不值得你留恋吗?你选她,可她却不愿待在你身边,终究强求不得。” “父皇给我半年时间,儿臣定能让她回心转意。” “她是有婚约的人……” “儿臣不也是与她有过婚约?她已是儿臣的人了,儿臣非她不娶。” “你为了她,江山不要了?父亲不要了?你姨母……和薛氏一族也不顾了?” 萧钺额头青筋一跳:“江山……父皇有那么多儿子,而我,只有她一个!” “儿臣不想有了孩儿,没有父亲母亲的陪伴。儿臣想陪着我的孩子健康长大,而不是在阴冷潮湿的黑屋里面,想父亲的时候见不到。” 梁帝的手忽然收紧,说到底,他是亏欠这个儿子的,让他幼时遭受了许多苦难。 忽地敏锐地发现了什么一样,张了张口:“你……她、她有孕了?” 第55章 忘不了或许时日尚浅,也未可知。…… 沉重的朱漆雕龙殿门又缓缓打开,延吉公公端着鸩酒,独自走了进来。 宋昭挺直脊背,端正跪好。 延吉在上首站定,尖利的嗓音没有一丝温度:“陛下口谕,宋世子,你宁愿死也不愿选太子吗?” 宋昭缓缓抬起眼,望向延吉背后的窗棂,眼底却是一片死寂。 也不知太子被带去了哪里,他身上的毒是否解了? 想到这里,苍白如纸的面容上忽然绽开一抹笑意,像雪地里骤然绽放的红梅,凄艳决绝。 死期将至,她竟然还在担心萧钺身上的毒?不是应该恨他设计了阿弟,应该恨他碧落崖下过河拆桥,应该恨他屠尽流萤谷五十七条性命吗? 可是,心好痛啊,痛到几乎无法呼吸。宋昭啊宋昭,枉你自诩聪明,结果还不是作茧自缚。 宋昭双眼空洞地摇了摇头,“恕难从命。” 短短四字,如冰锥坠地。 延吉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跳了一下,似是没想到她答得这般干脆。 侧殿内隐约传来杯盏碎裂的声响,像是有人在轻笑,又像是谁失手打翻了茶盏。 “世子可想清楚了?”延吉眯起眼,嗓音压得更低,不甘心地又问了一句,“世子可还有话……对太子殿下说?” 宋昭将腰间那枚金线绣就得鱼袋缓缓取出,搁在描金漆盘上。那是东宫行走的信物,也是她卸下了太子舍人的身份。 “公公,太子可醒了?” 宋昭终究还是问出了这句话。 延吉眉目舒展开来,道:“太子殿下已经无碍。” “那便好,臣无话可说了。” 这时太医院的王太医匆匆走进来,拿着药箱,不停地擦着一脑门子的汗。 见宋昭跪在地上,便蹲在她身前,拿出药枕垫在药箱上,示意宋昭伸出手来。 延吉道:“宋世子,请吧,鸩杀前,需太医把脉,验明正身。” 宋昭不疑有他,乖乖伸手露出手腕。 王太医刚触及她的脉搏,便眉头一皱,后摇了摇头,收起药箱退了出去。 侧殿内,太子仍旧一动不动地跪在永庆帝面前。 王太医伏地叩首禀报道:“回陛下,臣……臣反复诊察,宋……宋世子确无滑脉之征。” “退下吧!” 王太医应了声是,手脚并用地出了殿门,夜风一吹,冻得他一个激灵。 太医的身家性命都系于帝王,见惯了不少阴私事,舌头自然比金锁还牢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