借着夜色的遮掩,他们一同进了东宫。 延吉一路跟随,直到巫医进了太子寝殿,他便止住了脚步。 同样的,宋昭也停在了在玉阶下,没有永庆帝的旨意,她不敢贸然见萧钺。 “世子请回吧,这里老奴盯着,有消息定会知会绛雪轩,还请世子放心。” 宋昭抬眸望向殿外,朱漆廊下悬着的八宝琉璃宫灯在夜风中轻晃,灯影在她素白的脸上忽明忽暗。 “祭天……只剩下五日了。”她轻声道,声音散在穿堂而过的寒风里。 “世子放心吧,太子殿下是九曜护帝星的命格,定不会有事。” 宋昭心念一动。 赫连信的生辰八字和太子殿下的一致,那这命格也是相同?这背后布局之人,不可不谓险恶。 “延总管,为太子批命的钦天监监正是如今的赫连朔大人吗?” 延吉沉思片刻道:“不是赫连大人所批,不过,赫连大人那时已入了钦天监。” 宋昭眼中骤然闪过一丝锐光,像是夜空中划过的流星:“那前任钦天监监正……如今身在何处?” 延吉身形骤然一滞,手中拂尘无意识地缠紧:“前任监正徐大人,三年前得了癔症,如今在宫外静养。” “得了癔症?”宋昭眉心微蹙。 延吉左右环顾,忽然压低嗓音:“说来蹊跷。徐大人素来谨慎,那日却直闯御书房,披发跣足高喊……” “喊的什么?”宋昭急问。 延吉喉头滚动,“说什么紫微垣帝星晦暗,荧惑守心大凶之兆……紧接着他像灵魂出窍般,喃喃自语见到了陈王……” 宋昭猛地倒退半步,这话不是当初梁帝灭陈前,造势所用的托词吗? 怎么又涉及到了前陈? 未及细想,唐大夫这时急匆匆走出来,手中拿着一个青瓷小瓶。 “请世子帮忙分辨一下,那日殿下服药时可是这个味道?” 宋昭拧开封口,凑近了闻了又闻。 唐大夫紧张地问:“不对吗?这瓶是最接近了啊!老夫仔细研究了郡主的脉象,又从偏殿寻得香灰……和巫医刚刚研究过……” “就是这个味道。”宋昭打断了他的话,笃定道:“就是这个!” 唐大夫忽地笑了,连日笼罩在眉间的阴翳一并消散了去,连连说道:“太好了,太好了。” 宋昭紧绷的心弦紧跟着松懈下来,仿佛千斤重担从肩头卸下。 太子转危为安,偏殿的风波,总算能过去了。 那她,又该何去何从呢? 宋昭望着宫墙上方四角天空,墙角寒梅怒放,忽觉自己就像纷落的花瓣,飘飘荡荡,不知归处。 第61章 太子选妃不可私下相见,这是圣旨。…… 翌日大朝,群臣正为祭天之事争执不下时,永庆帝忽振袖而起,冕旒玉珠碰撞间,声若洪钟:“今岁祭天大典,仍由太子代行!” 此言一出,满朝寂然。 侍立在蟠龙柱旁的宋昭眼睫微颤。 这些日子随驾左右,早练就了闻雷霆而不惊的本事,此刻却仍觉袖中指尖发颤。 巫医为太子诊治已有两日,期间未传出任何消息。 后日便是祭天大典,梁帝金口玉言,太子应该是醒了!可这深宫之中,竟无一人告知与她,宋昭只觉得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。 礼部尚书率先出列,广袖高拱:“太子殿下仁德感天,代陛下祭天实乃顺应天命!陛下圣明!” 随后陆续有朝臣附和:“太子殿下精研礼经,祭仪娴熟,实乃不二人选!” “太子殿下深得民心,此番代祭必能使风调雨顺,国泰民安!” “太子殿下文韬武略兼备,代行祭天定能震慑四方!” “老臣记得去岁太子代祭后,江南便降下甘霖解了旱情。天意如此,陛下圣断!” 朝堂之上,方才还剑拔弩张争论不休的两派朝臣,像约定好了一样,立刻统一口径,如提线木偶般齐声高颂。 将太子夸得天上有地上无,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,简直要奉为神明一样的存在! 御阶之下,群臣山呼万岁,面上尽是谄媚。 宋昭将御阶下众臣的神色,一一看在眼里。满朝文武,究竟有几人真心为太子? 什么天命所归、深得民心、威震四方,这些溢美之词表面是颂扬,实则句句暗藏杀机。这般造神之举,分明是要将太子架在烈火上炙烤。 散朝以后,宋昭找了个空当,悄悄将延吉拽到一旁,低声问道:“延总管,太子殿下他醒了吧?” 却见延吉眼神躲闪地点了点头:“世子放心,殿下已无大碍了。” 宋昭心中不安,却知道再不能多问,眸中一闪,“那巫医呢?她出宫去了吗?” “世子当知道宫中规矩,”延吉话音一顿,接着道:“巫医暂时还不能出宫。” “那……能否让巫医替我把把脉?最近身上总是不好。”宋昭只得换上另一个法子。 延吉犹豫再三:“世子稍等等,容老奴禀报过陛下,再行定论。” “多谢延总管,还请多为少虞美言几句。” “世子客气了,若身子不适,先去御茶房歇息,陛下召唤,老奴再来寻世子。” 宋昭也知道永庆帝不会那么快答应,便照常去了御茶房候着。 她在陛下身边多日,早与御茶房中诸人相熟。进去后便径直躺在了胡床上。 方菱姑 姑今日当值,见她神色不对,端来了一碗姜枣汤递给她,“喝下暖和暖和身子,你这毛病时常有吗?” 她是女子的身份,旁人不知,方菱却是知晓的。宋昭今日来了月事,身上懒怠了些,便被方菱看了出来。 宋昭接过碗,耳尖泛起一抹薄红:“多谢姑姑体恤,小毛病不碍事,一年里总也有那么几次不爽利。” 方菱将暖炉往她跟前推了推,眼中闪过一丝了然:“女儿家身子骨金贵,偏生要在这男人堆里打滚。” 她压低声音,“月事带我多备了几条,都用药香熏过。回头让若水去取,这几日切记不要着了凉,以防将来——有碍子嗣!” 子嗣?! 宋昭忽觉小腹又一阵绞痛。 她蜷在胡床一角,将薄毯拉过头顶,在黑暗中缩成小小一团,温热的泪水无声地滑过鼻梁,她死死咬住毯角,连抽泣都压抑成细微的颤抖。 御书房内,永庆帝端起茶盏,不经意地道:“身子不适?” 方菱颔首恭敬道:“回陛下,世子说是小毛病,一二日便好。” 说完,她眼尾余光轻扫过身侧长身玉立的太子殿下。 却见他身姿陡然凝滞,薄唇抿成一道锋利的线,下颌线条绷得极紧。那双惯常含情的桃花眼此刻幽深似寒潭,倒映着殿内摇曳的烛火,明明灭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