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迎上前规规矩矩地福了一礼,声音清亮悦耳,像春日里解冻的溪水。 四夫人笑着道:“阿宴,这就是我娘家侄女五娘。” 宋昭微微颔首唤了声“表妹”,目光却不露痕迹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。 她生得极是标致,肌肤如新雪般莹白透亮,杏眸流转间似含着一泓秋水,唇边总噙着三分恰到好处的浅笑。说话时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,既不过分热络,也不显得生疏,倒真如四夫人所言,是个端庄得体的人儿。 这便是四夫人想 要将名单前移的,燕州刺史之女苗秋荷。 寒暄过后,苗氏轻抚着茶盏边缘,温声问道:“方才听前院来报,说是太子殿下驾临。我已吩咐厨房备下了晚膳,只是……” 她顿了顿,眼含询问地望向宋昭,“不知殿下口味是偏清淡还是喜荤腥?可有什么忌口的?” 宋昭指尖微微一颤,茶盏中的水纹荡开细碎的涟漪。 “我……不与殿下同席用膳,倒是不知……”话说一半,喉间忽然发紧。 她竟从未留意过萧钺用膳时的偏好。可在东宫的膳食,都是她爱吃的南州菜,而她连他的口味偏好都说不出来。 “想来……”宋昭垂眸掩饰眼底的愧色,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,“殿下应当……不忌荤腥。” 这话说得毫无底气,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。那日在东宫书房,她分明看见他推开了一碟……是什么来着? 记忆还停留在芙蓉巷那夜,他站在花架下同她说:“那个,酥油饼都冷了……” 原来认识这么久,她从未认真了解过他。 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绣纹,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刚刚被他握过的温度。方才下车时她撞到了他的下巴,他却让她当心,而她却只顾得往外瞧,全然没有将他放在心上…… 苗秋荷适时开口,声音如清泉击玉:“姑母何不吩咐厨房将时令菜色都备上几样?”她指尖轻点着茶案,指甲在烛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,“如此既不显得刻意打探,又能周全礼数。” 说着从丫鬟手中接过食单,葱白的指尖在纸上轻轻划过:“这冬笋最是鲜嫩,配上云腿片;新到的鳜鱼可做道清蒸;再备些素净的豆腐羹……”她每说一样,便抬眼征询地看向宋昭,眸光清澈见底。 宋昭望着她娴熟安排的模样,忽然想起自己连太子惯用的茶盏样式都记不真切。 “表妹思虑周全。”宋昭勉强勾起唇角,袖中的手却悄悄攥紧。 四夫人道:“五娘办事妥帖,你帮姑母去厨房盯着点,可别出什么岔子。” 苗秋荷应声而去,四夫人将下人遣走,只留宋昭单独叙话。 宋昭知道四夫人意图,直截了当道:“叔母放心,表妹的名讳已经递上去了,等着消息便是。”至于能不能选中,她就无能为力了。 那日萧钺随手一指,并没有苗秋荷的名字。可他将这个选人的任务交给了她,候选的十个名字倒是可以一试。 四夫人轻叹一声:“燕州虽算不得富庶之地,却是兵强马壮,我那兄长偏要将女儿送到盛京。” 她抬眸望向窗外渐沉的暮色,眼中浮起一丝忧色,“可这深宫高墙之内,又岂是什么好去处?” 烛火“噼啪”爆了个灯花,映得她眉间皱纹愈发深刻:“太子殿下龙章凤姿,他日荣登大宝,这后宫……秋荷那孩子……”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,只余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揉碎在茶香里。 宋昭的手忽然收紧,永庆帝在御书房批阅奏折时曾说:“燕州铁骑……确是心腹大患……” “叔母不必过于担忧,我看表妹也是个有主意的,不若听听她的意思?” “别说秋荷一个姑娘家,就是我这个嫡亲的妹妹,又何曾能动摇兄长的决定?” “女子这一生啊……”四夫人伸手拂过鬓角一丝碎发,保养得宜的面容在烛光下显出几分疲惫,“在家从父,出嫁从夫,几时能由得自己做主?” “女子出嫁,便是将前半生尽数抛却,从头活过。若遇上知冷知热的,自是前世修来的福分;若是遇人不淑……那便是日日对镜梳妆时,看着铜镜里的自己,一点一点将真心熬成怨怼。” “叔母见过太多姐妹在深宅大院里熬干了眼泪。晨起梳妆要笑,夜半独寝要忍,连病中都还要强撑着料理家事。最苦的不是日子难熬,是明明心里在哭,面上还要装作欢喜。” 宋昭望着那晃动的烛影,轻声道:“叔母说得极是,如此委曲求全,这婚不结也罢。” “倒也不必如此左性,女子嫁人不就是赌自己的夫君是那个万中挑一的人吗?这世间最难得的,不是荣华富贵,而是一颗真心。有些人错过了,便是错过了一生。” “你瞧这梅花,明知寒冬难熬,仍要绽放。不是它不怕冷,而是它知道,有些绽放,值得冒险。” 烛光忽然一晃,映得四夫人眼角细纹格外深刻:“阿宴,这世上最痛的错过,不是从未拥有,而是明明已经捧在掌心,却因为犹豫,让它从指缝间溜走。” …… 萧钺并未在侯府用膳,差人传话给宋昭,即刻出府。 宋昭刚迈过垂花门的门槛,脚步便生生顿住了。 萧钺一袭墨色锦袍立于梅树下,肩上还落着未化的雪粒。苗秋荷正向他行万福礼,杏色裙裾在雪地上铺开如花朵绽放,仰起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仰慕,簪首垂下的珍珠流苏跟着轻轻发颤。 “殿下金安。”那嗓音清凌凌的,像冰凌坠在青石板上。行礼时故意晃了晃,纤纤玉指“不经意”拂过萧钺袖口绣的金蟒纹。 萧钺却侧身避开,目光越过她肩头,直直撞上宋昭的视线。一阵风过,梅枝上的积雪簌簌落下,隔在三人之间,恍若一道透明的帷幕。 宋昭忽然觉得喉间发紧。她看见表妹行礼时故意将脖颈弯出优美的弧度,看见她指尖不着痕迹地拂过萧钺的衣摆…… 一片梅瓣打着旋落在她鞋尖上。宋昭下意识攥紧袖中的手炉,铜炉壁上的缠枝纹硌得掌心生疼,却压不住心头那股莫名的酸涩。 这滋味来得突然,像是有人将陈年的梅子酿打翻在了心尖上。她这是吃醋了吗? “该走了!”萧钺突然开口,声音冷冽如霜。 短短三字,却让院中气氛骤然凝滞。 他抬手拂去肩头落梅,玄色大氅在风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度。 苗秋荷还维持着行礼的姿势,嘴角的笑意却僵住了,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两片慌乱的阴影。 宋昭看着萧钺大步朝自己走来,每一步都像踏在她心尖上。经过苗秋荷身侧时,他连眼风都没扫过去一眼,仿佛那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摆件。 “发什么愣?”萧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