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圣上病重,你既有此等祥瑞,合该献与天家。”
“明日巳时,要么开窑献宝,要么开窑收尸。”
“蠢东西,为了这些死物,竟连命都豁出去了。”
祝之渔闭目,看到最后一幕场景。
争执激烈,壮汉暴怒,手底折断木棍露出尖锐的刺,狠狠扎透青年的胸膛,将鲜血模糊的身躯钉在一旁。
“碍事绊脚的,少来烦老子!兄弟几个搭把手,把那边烧制的几尊瓷器一同搬出去!”
木棍捅穿血肉,青年痛得脸色惨白,攥住断木往外拔,双臂抖如筛糠,却只是白费力气。
他咬紧牙关,狠下心来突然使力前倾——
胸膛穿过断木,露出血洞,他扑倒在地,身躯喷涌出鲜血。
青年匍匐,指尖颤抖着,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将白瓷美人雕塑推入怀底藏住。
心头血缓缓流淌,血珠滴落在白瓷美人雕像的眼角,凝成一颗朱砂痣。
青年断气的瞬间,被视为死物的雕像忽然流下一滴眼泪,滑过眼角那滴心头血,深入鬓里。
仇恨与鲜血浇灌之下,她生出了灵性。
烈火焚起,青年淌在血水里,被大火烧作灰烬。
“我明白了。”识海里火光逐渐熄灭,祝之渔捂住胸口,心有余悸,“白瓷为复仇而来,教唆当年那些刽子手的后代自相残杀。”
青年握住刻刀的手在颤抖。
他突然站起身,走到寂临渊面前。
“我知她杀戮罪业深重,今日这场大火更是酿成大祸。可是君上啊……”
他称寂临渊为君上。
寂临渊眸光微动。
这个陌生的称谓让他想起什么。
青年抬起脸:“那年姑苏城外,某与君上曾有一面之缘。今斗胆求情,勿要再行折磨白瓷,赐她痛快一死,以偿无辜者性命……”
话音未落,身后骤然响起瓷器碎裂之声。
祝之渔呼吸一窒,望向喻晏川。
面前炸开血雾,喻晏川突然出手,毁掉了瓷妖。
“妖孽,该死。”他收起剑,动作狠戾,不留一丝情面。
“妖孽……”祝之渔定定注视着那清风朗月般的正义人士。
明明喻晏川本体也是妖,杀戮同类竟然毫不手软。
鹤寻也愣住了,显然未曾想到喻晏川竟然如此决绝。
青年叹息,跪在地上,僵硬地收起满地碎瓷片,重新拼凑。
“夙愿已了,我该带你一同上路了。”
他的身影消失在菩提木的光影中。
这一日,笼罩小镇的恐惧终于消散,天镜宗下山立功的弟子们也超额完成了任务,青年也了结执念,得以踏上轮回转生之路。
看起来似乎一切都很圆满。
但……
祝之渔心情沉重。
短短一日之间,神界的傲慢,人性的善恶,妖性的虚伪与真诚,展露得淋漓尽致。
她认识到这个世界的底色是灰色,很压抑,让她难以决断孰对孰错。
祝之渔不想回去天镜宗,她跟着寂临渊回了鬼域。
比起虚伪冷酷的宗门,她如今反倒觉得摆渡亡灵的鬼域更有人情味。
“强大不代表强大,弱小也不意味着弱小。”
她叹了一口气:“我如今大概明白,你为何严苛勒令亡魂不得擅自踏出忘川地界了。”
她从前以为鬼王有一点点双标,分明他自己来去自如,却限制其他鬼魂的自由。
寂临渊望着忘川河渡茫茫魂灵:“早年总有割舍不下尘世羁绊的,不惜冒险回到阳间。结局便是如你所见,今日那妖族的下场。留在忘川,三界至少不敢冒犯鬼域,鬼域可保他们安度轮回之路,不会魂飞魄散。”
祝之渔点点头,身影晃了晃,栽倒在寂临渊身上。
离开火场后,她的身体异常虚弱。祝之渔只觉自己是一株脱水的植物,被烈火烤得精神萎靡,身体瘫软,如同蔫了的枝叶,抬不起头。
鬼侍来来往往,没一个能近身照顾祝之渔的,寂临渊凡事亲力亲为。
“你似乎很会照顾人。”祝之渔趴在他的枕头上。
寂临渊看她一眼:“你是我养大的。”
“你养大的?”
祝之渔一怔,翻过身茫然地盯着男鬼:“你、你又是哪一个?”
她觉得自己的记忆已经全然紊乱了。
第64章 那是她的来时路
她不是祝虞,也没有祝虞的完整记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