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 他慢慢调整了表情,阖眸一瞬,再睁眼时,脸上却出现了标准的假笑,温和而端正,是谢衍最喜欢的那种谦恭有礼的模样。
竹林掩映处,清泉石上流。
顺着潺潺的水声走去,只见最僻静处有一亭台,沉水香袅袅,一袭白衣的圣人背对着他,孤高淡漠,不可接近。
儒冠束起长发,圣人白衫不染纤尘,好似遥遥明月。
“舍得来了?”他坐在石桌前,似乎在观看这一局残棋,音色无喜无怒。
“师尊召我,不得不来。”殷无极于三步之外停驻,低垂眉眼,淡淡道。
“不得不?”圣人闲敲棋子,却是带着些怒意,“吾还为难你了?”
“不敢,徒儿观潮之时,领悟到新的剑意,所以耽搁了些时日。”殷无极扫了一眼明显是为他备下的东西,却没有如曾经那样,毫不避讳地坐下,与他嬉笑怒骂。
他向后退了一步,低下桀骜不驯的头颅,选择俯首行礼。
终归还是不同了。
“罢了,不与你计较。”谢衍阖目,连与他算账的兴趣都没,只是道:“有些事情要你去做。百家近日里争端日趋激烈,邀我去主持争鸣会,南疆那边的动静便由你负责,我会拨几个人给你。”
“不必,我一人足矣。”殷无极唇边始终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,弧度都未曾变动,道,“带上旁人,反倒碍手碍脚。”
“南疆是妖族地盘,莫要轻狂。”谢衍斥他一句,却顿了顿,没听到他顶嘴,有些不习惯地蹙起眉,“你在仙门的确不错,但,天外有天……”
“弟子尊令。”
“……”谢衍本以为他会生气,见他如此柔顺,却是一哽。
“您闭关前嘱咐的事情,我已全部做完。”殷无极面色平淡地说道,“五十年内,已有一千三百零五名修士或凡人慕名前来,成功通过试炼并且入门的有三百七十五人,其中分入七贤门下者一百零一,余下皆挂十二名士门下虚衔。”
“别崖,你没有别的要说?”
“流觞曲水已翻修完毕,微茫山大阵的破损也暂时复原了,弟子在山脚下埋了八卦盘,但是真正修复还需要师尊出手。”
“够了。”谢衍揉了揉太阳穴,打断了他的话。
他的心绪已经再难起波澜,但殷无极无可挑剔的态度,却让他本能地有些不舒服。
他想斥责,却又无处斥责。
难道骂他太尊师重道?于理不合。
不如说,殷无极终于学会了打断自己桀骜的骨头,在他身边当一个乖巧又柔顺的徒弟,一个无可挑剔的谦谦君子。
可这个现实,却让他如鲠在喉。
“师尊乏了。”殷无极曲指,用灵火为他热了茶水,然后再退开一射之地,语气温柔,“便不打扰师尊了,弟子告退。”
谢衍看着他离开的背影,眼眸微微一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