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剑锋穿过他肋下时, 殷无极的思绪,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年的仙门大会。
那时他在魔尊手下幸存,几乎九死一生, 却被迫入魔, 挣扎在生死边缘。他负着重伤, 却依旧念着故人深恩,于是孤身前往微茫山, 只为用自己的性命为盾, 去挡住天下人对圣人谢衍的攻讦。
他无路可走,只是单纯地觉得, 死于师尊的剑下, 是他最好的归宿。
那时, 魔气的侵蚀还未那么严重,却依旧让他疯的恨不得一死了之。但哪怕被世俗与痛苦折磨, 他仍对谢衍抱有濡慕与渴望。但这种希冀,却成为他催命的符咒,疯狂的本源。
白衣的圣人提着剑, 身姿如鹤, 袖袍飞扬,从高高的台阶上走下来, 正如从神坛走进人间。
谢衍的眼神淡漠而冰冷,仿佛仙人云端俯瞰, 漆黑的眼眸照出他的疯狂、恣睢与肮脏。
他几乎在这种眼神下死过一次,再度清醒时, 却又被周遭满怀恶意,一心要他去死的眼神注视着。他不想屈服于他们,奋力挣扎, 抬起头时,却听到那足以裁判他命运的圣人,几乎冷酷无情的话语。
“逐出师门。”
“情义两绝。”
当年的殷无极,几乎茫然地跪在他面前,仰望着他薄而残酷的唇,几乎不相信这世上会有这样如刀的话语。
这一剑,哪怕没有要他性命,却比起魔尊凌虐他神魂的痛楚,比起几乎撕裂他躯体的魔气,还要痛上万分。
而时隔近百年,这在满天飞花中的一剑,几乎与当年斩断因果的决绝一剑重叠。
山海剑不愧是绝世的神兵利器,在没入他胸膛时,殷无极甚至还未反应过来。当他感觉到胸口的冰冷时,那股锥心刺骨的钝痛,才如海潮一样漫上来,要他几乎肝胆俱碎。
血肉被剑锋剖开,一颗魔心,便在他剑尖的边缘跳动着,仿佛只要偏移半寸,就能将他的心生生挖出来。
在陷入这几乎凝固的血红黄昏时,他的一身魔气就被红尘卷剥夺,连反抗都不得。
于是,他只能徒劳地伸手,握住那穿透胸膛的利刃,剑气却把他的皮肤割的鲜血淋漓。
“……为什么?”年轻的大魔仰起头,在几乎映成血色的桃花树下,看着那张白衣圣人那张清寒的脸。
他的声音很轻,似乎是怕惊扰到寂静的黄昏。
白衣的人影逆着光,神色看不清晰,却执剑立于树下,背后是漫天的飞花,极美,却蕴含着锋利的杀机。
极目之处,依旧是小庭院落,花树纷繁,假山错落。棋盘上的残局、摆放墙角的陶缶与簸中晾晒的茶叶,处处透着生活的气息。他甚至可以清晰地回忆起,酿造的桃花酒埋在了哪棵树下,他又曾在哪座假山之下,揽住谢衍的腰,怀着真挚而热烈的情,亲吻他的师尊。 ', ' 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