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已懂得,圣人也有无力之事,亦懂得,倾尽所有苦留不住的滋味。
往后,弟子只是弟子。
“……是谁在那里?”三清殿前,长跪着一名身着阴阳游鱼道袍的青年男子,他周身灵气充盈,若雪山之巅,端正肃和。
而他的怀中,是一名气绝的少年,教他悲恸欲绝。
道子问道:“观中有禁制,你是从何而来?”
谢衍轻笑一声,打量着那渐渐直起身的青年,道:“从来处来。”
道子又蹙眉,道:“此夜不平,道观不欢迎外人。”
“国将亡,前朝皇子出家修行的皇家道观,必为新皇所忌,尔有何去向,还是如这少年一般,为国殉死?”
“……”
“风飘凌,南皇第四子,少有仙缘,为国师之俗家弟子。”谢衍缓步走入道观之中,看向三清之像,却半点不跪,神色毫无波澜。他道:“汝可知,出世容易,入世难。”
“何解?”风飘凌紧了紧手中少年冰凉的身躯,道。
“人有生死,王朝亦有存亡。命,从来不是祈求得来,而是双手去争,若是祈求天道便得国运昌隆万万年,那凡人不必治国,皆去求道好了。”谢衍冷笑一声,道:“不问苍生问鬼神,该是你一名皇子所作所为?”
“你若要看穿这兴亡之道,剥了你的道袍,走进田间地里,见旱灾之下,穗中几颗粟,见战乱之中,人为何易子而食,水患背后,有多少蛀虫食空饷,教人背井离乡,颠沛流离。”
“道解不了你的困惑,我能。”
“敢问阁下之道。”
“我为儒者。”
“……”
风飘凌将手中少年尸身平放于地,淡淡地道:“这是我的侄子,他是在皇城城破后,唯一前来向我报信者,亦然告诉我,他已经对这个看似升平,实则混乱的世道失望,他不肯余生背负国灭家亡之创痛,宁可逃到痛苦与灾难追不上他的世界里去。他希望来生,有山,有水,有音乐,不再受荣光所累,权势所缚。”
“他选了出世,你要与他一样?”谢衍回身,以圣人之孤傲,倘若对方有一个犹豫,他便会直接离去。
“不,我要知道,为什么道解不了我的痛苦与忧愁。”那身着道袍的道子转过身,向着那白衣临江的身影缓缓跪下,在漆色的黑夜里,向他的背影磕了一个头,道:“倘若我随阁下入世,您可予我答案吗?”
“生年不满百,常怀千岁忧。以汝之年纪,倒是不错。”谢衍吟了一句,却笑道:“且随我走吧,我会收你为徒,我会教你,何为盛衰,何为离苦,如何解这世间灾厄,如何看这天道兴替——” ', ' 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