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楼下, 清寒竹林也空空。他对坐处, 却有另一盏盛满的酒杯,好似正无望地等待不归的人。
“浮生只合尊前老……”圣人斟酒一杯, 却见一朵雪花落在酒中,怔然片刻,笑了, “雪满长安道啊……”
随着他心境无意识的变动, 微茫山大阵呈现反季节的天象。
竹林这一域,竟是在初夏下了一场冰寒的雪, 让他的来时路以雪覆满,天地一片飞白。
他的神识足以笼罩整座山, 耳畔似乎听见儒门弟子们惊异于五月飞雪,一片喧闹声。
圣人的脊背挺直如竹, 白梅冬雪的孤独本该是永恒的,而他却感觉,此时应当有一人陪在身侧, 在他肩上搭上大氅,笑着唤他“师尊”。
哪怕他门人再多,终究不似某。
没有人可以察觉他的孤独,圣人从不允许。
所以,他可以尽情地在这无人的大雪中饮酒,茂林修竹为伴,梅花作陪,直到他一醉浮生,沉入识海的最深处。
谢衍重新站在了通往识海另一端的深潭之前,片刻后,他走了进去。
在龙脉归属后,殷无极的识海有了庇佑,谢衍已经不能凭借双修后的链接随意穿梭。只有寻到他内心防御的罅隙,他才能前往一探。
谢衍微微抬眸,看向那萦绕着淡红色魔气的水泽。
天边依旧是赤霞,而他抬手,却拢得一寸寒意透骨,好似那永远热烈的火,此时却凝如幽冷的冰,连那血雾弥漫的前方,都森森如坟茔。
“……难过就别自个闷着,偏要装出那若无其事的模样,教人看了,实在不放心。”谢衍了解他的性子,所以微微一叹,拂衣振袖,走入那染着赤霞的水泽之中,看向雾气掩映的深处。
那些水泽中呈现半雾气状的魔气,浸没也不染白裳,反而缠绕在圣人的指尖,如同缠绵温柔的情丝。
而谢衍再看去,比起上次来时,水泽中半露在外的残碑的数量,多了许多。而且那些未刻名姓的石碑上,此时却悄无声息地刻上了名。
谢衍俯下身,将笼罩在碑上的深红魔气拂去,却见一行小字:
“柳云天,生年不详,卒于甲寅二年,其守城之时,战至最后一人,而后赴死同归。其妻白蕊,随夫同往,英勇战死。其妹柳云云,知哥嫂高义,割发从军,后遇敌,死于二八年华……柳家一脉,忠肝义胆,特立此碑,以祭忠魂……”
谢衍抚过那深深的刻痕,心中微微恻然,又去看了另一碑,见上书“启明城十五义士”,并且刻着一串人名,用小篆刻着他们闯入九龙殿,英勇面对大魔,哪怕明知是蚍蜉撼树,还是以性命唤醒城主的事迹。
这里已经不再是殷无极初入魔洲时凝出的荒坟乱岗,那时的他,以为自己最终的归宿就是魔洲籍籍无名的原野。这样的识海,也凝着游荡于他乡的游子最悲恸的恐惧。 ', ' 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