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 如今自春至秋,来仙门仅半年有余, 殷无极就觉得浑身的骨头都懒散起来。这大抵也是因为在师尊身侧,他可以完全放空自己,把所有烦心事都丢给谢衍,行程、身份、住所,皆不用操心,倒是真寻回了早年的无忧无虑。
如今权倾仙门的圣人,只要想用心对一个人,他会将一切都办的无比妥帖。
“没有多久。”谢衍道。
“雨声,吵人得很。”殷无极起了身,整理散乱的衣襟,然后笑着盘起腿,与如松如竹的圣人相对而坐,“也不睡了,与圣人谈谈天吧。”
“想谈什么?”谢衍微微颔首,看似雪清寒,却是宽纵之意更重些。
“仙魔政事,风花雪月,什么都好。”殷无极习惯性地伸手,牵住谢衍置于膝上的手,五指一伸,与他的手掌相贴,好似在孩子气地比长度。
他惊异地发现,如今他的中指与无名指,竟是长于师尊了。
圣人的手白皙干净,指尖如新雪,修短合度,不见剑茧。因为他早已过了那需要无数次挥剑练习的阶段,剑意随心而动。
而殷无极的手,却是苍白如玉石,骨节分明,修长而充满力道。再摊开一看,掌纹显出他崎岖的命途,好似时光的刻文。
“师尊,现在的我,能完全握住您的手了。”殷无极如今的年岁,在至尊境界中,依旧算是非常年轻,但他已经手执天子剑,于九重天之上,俯瞰魔道江山,“这算不算而立?”
“算。”谢衍在寻仙殿中见他一步一步走来时,便意识到他已然“立业”,是足以与自己齐平的存在。
统一魔道,不世之功啊。
他却并不以此为傲,而是风云奔走,甚至为此不惜放低身段,向一切可能帮助到他的人请教。无论身份高低,道统相别。
“圣人啊,在您的眼里,我已然长大了吗?”殷无极不再倚在他的肩上,而是直起了腰身,雍容端然,看向船外的夜雨,笑道,“先前,您总是说,我是您的好孩子,现在却不这样提了?”
“别崖已是魔道君王,若吾再视你为不知事的稚儿,才是冒犯。”谢衍正视着他,神色沉静端然,道,“时岁已去,身份改换,吾须得直视变化。”
“那您该将我放置于何处?”殷无极此次与他同游山川,还是第一次听他改变了曾经的说法,“在我还是魔道中一名势单力孤的城主时,我是仰赖您资助、祈求您怜爱的情人,如今,我是什么?”
“置于何处?”谢衍见他唇畔仍含着笑,问的不经意,但实则却格外执着这个答案。
于是他也不再规避,而是端坐沉思片刻,才缓缓道。
“大道同行者,为万世开太平。”
“同行吗……”殷无极虽然隐有猜测,但是当真从谢衍口中说出时,他又是高兴,又是失落。
他高兴的是,他终于攀登上最高的险峰,达到与圣人同样的境界,也与他看着同一片风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