倘若陛下当真要算账,正如昨夜的风波,他会温柔着拔剑,笑着杀人。
殷无极听他直白言明,眼眸一暗,淡淡道:“若是将军如此想本座,觉得是将你调出地方,远离魔兵大营,是便于削权制衡,又何必配合,演这样一出君臣相得的戏?”
萧珩看向室内明灭的烛光,俊朗的侧颜,有些风霜的痕迹。他觉得累,就道:“这君臣相得,到底有多少水分,陛下不清楚?”
“若是陛下能演一世,老子也能配合着。可惜,大魔的一辈子太长,还不如人间百年君臣,只要会忍,就能把这君臣之间的深恩厚义演个几十年,让臣得个好死。你若想清算,身后再清算也不迟……哈,反正老子没什么亲眷,陛下就算掘了棺材板,老子也不晓得,指不定走的时候也满心欢喜的,觉得君臣一世善终,是个好结局。这样,到了地下,记的也是陛下的恩,而不是仇。”
“当然,陛下若恨臣狂妄不逊,整天抗命,要生前清算,那就来个痛快的。真要杀我,就悄悄做,臣在军中的名声摆在这里,你一个弄不好,魔兵就给逼反了。当然,我走之后,你还得找人顶班。赫连景那小子,当禁军统领可以,地方大魔张牙舞爪的,他搞不定。”
“还有,记得让陆机在修史时,给我留个好点的谥号,嗯,忠武怕是得不了,忠烈怎么样?”
“还有,来人世间一遭,老子从南边打到北边,留下了无数兵法与经典战役,可惜一直惫懒着,还没编修成册。现在,也应该是没有编撰的时间了,在下一杯酒到来之前。”萧珩说罢,喉头有些血腥气。他咳了几声,将淤血抹去。
他似乎是精心计算过这一番话的份量,精准地刺着君王不堪言说的心事,面上却无甚表情。
“三百多年,陛下没有在初时就鸟尽弓藏,解我实职,释我兵权,反倒给了这么多年的特殊待遇,实在是优柔了些。至今,臣才招陛下厌烦,倒是有些庆幸,这杀意来的到底是太迟了些,容着臣的脑袋,在脖子上多呆了这么些年。”
萧珩作势捋了把后颈,嘴上说着感激不尽,琥珀色的眼睛却是冷的,瞳孔收缩,露出些许狼的野性。
他当然可以为君王而死,但是永远野性难驯,时不时就会反咬一口,自然也不会对君王命令,进行抛却自我式的听从。
这样主见太强,自我意识太重的臣子,在战争时代是打开局面的旷世神将,但是在和平时期,就如同骨鲠,教人食不下咽。
萧珩,乱世可用,却并不适合活到太平年。
倘若,殷无极在天下初定时,寻个机会削他的兵权,甚至安个谋反的罪名,一刀杀了他,倒也不至于让他拥兵自重,在地方留下这么深的根基。
萧珩甚至冷漠地想着:“封疆大帅,这样的煊赫地位,是保命符,也是催命符。”
此时,他却听见门外环佩轻响,君王走近,修长的身形投下剪影,如同天穹的阴影。
殷无极语调低缓,道:“你认为,本座是要杀你?” ', ' 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