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 帝尊亦有正反两面,在臣民面前的肃肃威仪, 或是师尊面前的痴缠情态, 都是他。
不如说,他们在彼此面前, 才会剥离给世人参拜的表象, 显露真实的自己。
谢衍沉默遮掩伤势,等同不要询问。
殷无极在他面前向来知进退,明事理。他打了个响指,将带着道之残余的血肉烧尽。
他率先打破沉默,笑道:“师尊考虑周详, 师弟们也该历练历练了。”
圣人东巡这一路, 虽然也有些突发事件, 师弟们应对不错, 但毕竟都有师尊兜底,不算真正的独当一面。
这次谢衍低调处理,就是不打算出面的意思, 到底如何办,全凭三个师弟拿主意。
谢衍见他开始慢慢接纳师门,欣然道:“游之选了医毒双修这条路,多经历些,对他没有坏处。”
殷无极曾是儒门大师兄, 虽说早就离家远行,但心里还是在意儒门未来。他忧心忡忡,“风师弟耿直有余,变通不足。白师弟温润不争,性子太软和。沈师弟年轻气盛,行事恣狂……”
他话锋一转,竟是有几分试探,“关于儒宗,您到底是怎么打算的?”
如果他还在仙道,圣人心里的继任者,非他莫属。这点自信,殷无极还是有的。
但现在说这些,也都没什么意思了。
谢衍也不着急,只顾着灯下看美人一颦一笑。见他神色忧悒,谢衍轻抚他的手背。
“难道现在必须要选一个继承儒宗吗?吾现在还能撑一撑门楣,且不忙,让他们潜心修道,精研学术罢。”
“……当年的错误,我不会再犯了。”谢衍倏尔叹息。
他的眼眸似乎染着一点熹微的灯光,证实了殷无极的猜测,“当年,儒宗……我原是想让别崖……”
殷无极心里想“果真如此”,却回避了他的视线,轻巧地道,“师尊哪里有错?错的是弟子,辜负了您的心血,违背了您的教诲……叛师入魔,您还能原谅我,甚至总是应我的无理要求……我该感激。”
谢衍默然。
谢衍并没有错。殷无极想,千年前,他们最终的僵局,难道是师尊想要让他当儒宗继任者造成的吗?
事随时移。师尊的处境变了,他的心境亦变了。
原有的道路早就走不通,他们却刻意忽视了这些,像是过家家似的扮演着师慈徒孝。
越到后来,他们争吵越烈,冷战越多,越难直视对方的眼睛。
他们问心有愧,最怕惊破这个岌岌可危的梦境,才假装什么也不知晓地去维护这大厦将倾的师徒关系,直到倾塌的那一日到来。
师徒当到尽头,是两个人的削足适履,相顾无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