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h1>敦煌九万场雪 第29节</h1>
虽然玉门大营夹在玉门关和敦煌城中间,但怎么说也隔了八十里地,夜里在戈壁荒林之间赶路,极有可能遇到流寇或野兽,故而李谨每次来巡阅,当夜都是歇在大营,次日才回城。
婉仪将军府内的所有房屋都是生土夯筑,从外表看确实十分土气,但却是河西地区延续百年的建筑形式——夯土墙能有效地防风保暖,且不易失火,极其适合当地气候和环境。
整个府邸最好的一处宅子在东边,是个一进式合院,两间上房,两间耳房,四间厢房,进门处还有三间倒座。这样的结构在这府邸当中算是鹤立鸡群了,不消说,这是小凉公李谨的住处。
而李翩则住在与将军寝院只隔了三五丈远的一个小小的偏院里。
虽然在飧食的席面上被闹得面红耳赤狼狈不堪,但北宫茸茸坚定地认为:四只脚的比两只脚的多出两只脚,所以四只脚的不该跟两只脚的计较。
遂没一会儿她就非常大度地把刚才的窘迫忘至脑后,并且下定决心,今夜无论如何都要跟李翩相认。
戌时过半,北宫茸茸猫着腰,踮着脚尖,沿着墙根悄无声息地往李翩住的偏院溜去。
待走近了才发现……好怪,凉州君的院外居然连个戍卫都没有,且院门还是虚掩着的。
北宫茸茸在心里咕哝了几声。
但没有戍卫对她来说真是老天派她去偷鸡,于是她二话不说继续猫着腰,朝着亮灯的那间房猫了过去。
刚走两步就听到房间里有人说话,声音很低,但却瞒不过她的耳朵。
凉州君的房里有人。
是谁?
北宫茸茸把腰猫得更低,路也走得更加小心,费了半天劲儿终于蹭到墙根处,四肢着地向前爬了几步爬到窗下。
夯土垒砌的房屋确实有好处,但缺陷也十分明显,那就是怕水。雨下多了,墙体就会变形甚至塌陷。河西干旱少雨,但少雨又不等于不下雨,天长日久,雨水雪水淌过去,墙体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变形。
这不,北宫茸茸一眼就瞧见窗棂和墙壁相接的地方裂了一道缝。这缝对旁人来说也许太狭了,但对她来说则刚刚好。
她正要把眼睛凑过去,就听静默了好半晌的房内又响起说话声。
“上次你给我的药,我用了,起效很快。”是李翩的声音。
“若是有用,我让乔霜留意着,再弄些来。”
北宫茸茸大吃一惊——居然是云安的声音!
云将军大晚上的偷偷跑到凉州君的房内嘘寒问暖来了?!
营里的女军们不是都说他俩是“分手后不能当朋友”,“治不了的女人和烂到爆的男人”互相看不顺眼吗?
北宫茸茸好奇心大起,赶紧把眼珠子对准那条缝,向房内看了进去。
果然,昏暗的油灯下,云安和李翩正隔着一张茶案相对而坐。
案下铺着夏天用的籧篨,案上放着两只粗陶土碗。
“说来也巧,那次刚好轮到乔霜值守玉门关。一个从尉头来的商队,说自己带了些专治跌打损伤的奇药,入关的时候还想给女军们兜售。恰好之前我曾问过乔霜,有没有可以治断骨的药,她就留了个心,从那商队手里弄了些给我。”
云安往陶土碗中斟水,边斟边说。
“多谢你还惦记着。”
李翩说这话时用他那双凤眼定定地望着云安,语气里有一枝桃花般的缱绻。
“应该的。”
云安答得四平八稳、稳如老狗、狗都不啃——缱绻氛围瞬间消失。
虽然氛围已然消失,但狗不啃仍旧又关怀了句:“腿还经常疼吗?”
“还是老样子,天冷的时候疼得厉害些,其他日子倒没什么。”李翩淡淡地说。
末了又补充道:“下雪的时候最疼。”
这话说得莫名有种小孩子跟喜欢的人使性子的感觉。
狗不啃点点头:“我让乔霜再多弄些药。”
“嗯。”李翩应了一声,似乎对云将军这种薄情寡义的态度已然见怪不怪。
云安端起面前的茶碗喝了一口,突然换了个话题:“你今天是故意的。”
“什么?”
“林蔚,你想试他,你怀疑他。”
“对。”
“林瀚在城里怎么样了?”
“住进了李骅那个宽敞华丽的旧宅,很是满意。我让张元显日日陪着他。别说,他们二人在享乐这方面还挺志趣相投。”
云安若有所思道:“林瀚惯会虚张声势,却也正因如此,让人一眼就瞧出来他根本没东西。……今日校场上,你觉得林蔚有何不同?”
“他远比他那个父亲要聪明得多,胆量也不小,猜出我在试探他,竟然立刻就想出办法,想把我也拉下水。”
说到这儿,李翩顿了顿,轻轻一笑:“多亏常宁替我解围。”
“所以,你让他来玉门大营也是故意的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