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兰劝沈大人不像是会出事的人,纪清梨却始终不安。
与其说是担心沈怀序,不如说总觉得身后笼罩着阴云、有双黑沉沉的眼时刻盯着她脊背颈项,让她无法摆脱。
直到她看见偏院里漆黑烧焦房梁,沉默死气的残骸正对着她望来,那种挥之不去的不安猛然席面,几乎令人呼吸一窒。
墨符解释是前夜里烛台倒了,才不小心烧起来。
当真如此吗?
她那日未归,这院中应当没人才对,除了知道她留有和离书的沈怀序。
那怎么烧起来的,沈怀序那般稳重的人,又怎么会纵屋子烧成这般。
烧焦落魄的残骸无声凝视纪清梨,沈怀序提剑流血,伤口模糊的身影仿佛就在此回头,令她重嗅到不详血气。
细密冷汗覆到后颈,纪清梨不由得后退步,踩到地砖上的水坑。
春兰及时扶住她,担忧:“小姐?”
“我那日请人带回的匣子呢?”
“正落在那屋里,不小心一并烧了。”
又是不小心。
纪清梨进屋坐下,宽慰自己是她多想,不过巧合而已。
人坐立难安,如同遇上鬼了,寒气从无从知晓的四周往身上窜,绕进每根手指发缝,沿着线条一点一点的舔。
她脸皱起来,狐疑盯着院子半晌,想她难道是跟沈怀序一样不清醒了。
踱步几个来回,纪清梨从院里挑了几个人去看西街铺子,用琐事来打发走这说不清的预感。
孙姨娘当年便是在京中开铺子做买卖,练就的一身直爽脾气。若不是被文昌伯带回府中,早不会现在才要从头开始。
再说文昌伯已怀疑到纪彦头上,男人的疑云就一旦起了就挥之不去。
思及大皇子来找沈怀序的事,纪清梨给纪彦传信,将此事告知给他,兴许有用。
至于契约之事,等沈怀序和离再说。左右她人在这里,要问和离不过重写一张纸而已。
没想到又过两日,别说是和离,沈怀序连一点音讯都没有。
杨氏焦等两日,习惯去找老夫人要个定心丸。
但佛堂如今是除了沈怀序的话谁也不听,谁也不放进去。
只有等沈三爷下朝,急急去问:“到底怎么一回事,真出事了?”
沈林华欲言又止,大皇子那边不是好消息。
大皇子习武善箭,那日幕僚来约沈怀序同去猎场,不料路上遭了劫匪,沈怀序为此下落不明。
回来的人是说马车翻下了山,要搜山可不是一时半会能出结果的事。
“别急,府上已派了几波人去寻了。慎之是什么性子你难道不知,再等等。”
杨氏脸发白:“我、我何尝不知,只是出了这么大事,实在难安心……”
沈林华宽慰,他清楚沈怀序履险如夷的秉性,为上盘棋二房及王家已算用过,没一点浪费。
朝中官员变动陛下在背地灼灼盯着,谁要结党交好,只怕是难以私下壮大。
现在他出事,究竟是大皇子一时不察,还是沈怀序在挑选皇子站队,以身入局搅混局势?
他如始终离沈家不远不近的影子,人人都看向他,都知他高岭从容运筹帷幄。
以至于出了事风雨欲来,才惊觉与他关系疏离至此,有什么细节还要去问他留下的那些侍从。
沈林华只有掩下担忧,加紧去救人。
*
沈怀序消息传开,谢无行听闻时正在茶楼里看雨。
阴雨天里他长发随意披着,神色郁郁,脸色更是难看。
每到雨日谢大人总是这般,德顺小步上前,有意说点别的打岔:“听闻这次是真出了事,那位沈大人怕是凶多吉少了。”
“死不了。”
谢无行百无聊赖,德顺意外,以为按谢大人的性子,只早要那姓沈的死了才好。
“您难道不想他死?”
“他死?”谢无行挑眉,面无表情盯着街上行人像是下秒就会轻飘飘往外一指,没有理由要人性命。
“这种人悄无声息了才可怕,况且裴世子还在府上养病没死,他怎么会先死,只怕在哪阴恻恻等着下死手。”
目光中多了抹浅绿绸缎似影子,谢无行眯了眯眼:“他死,纪夫人就要变作遗孀,有几个怕是迫不及待等着补上位置,你以为他能安心?”
遗孀。
吐词仿佛眼前就漫开人素白含泪的脸,瘦伶伶在这雨中摇晃,他无意摩挲手背,想沈怀序难道会舍得死?
怕是死也要变作鬼,爬也要爬回来,日夜趴在纪清梨床边阴沉沉守着,无时无刻不看着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