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三依旧文雅站在那。长发半湿答在肩头,大有纪清梨不发话, 他就不会擅自动一步。
纪清梨摆手,随后又意识到他看不见, 简短解释:“没什么, 只是恰巧有个朋友也受了伤, 情急之下看错了而已。”
“你……”纪清梨犹豫下, 看他那身斑驳狰狞的伤, 把郎中让熬的药给他,“你暂且在这留下养伤,无事。”
“就是要回报, 日后寻回行囊再回报也不迟,左右我平日不在这。”
对方低低说好,斐然接过药碗,垂袖掩面一饮而尽,问也没问这是什么。
他只有一句犹疑的话:“先前下雨,我满身都泥水,好像不小心碰到了小姐,是不是弄脏了你的衣服?”
“是我连累,让我洗干净吧。”
病态热气随着扑面,他还在发热,整个人烫得不行,却很深的呼吸,如同离岸的鱼,只有嗅到她的气息才能被安抚。
纪清梨怎么可能让外男给她洗衣裙?
他那身破烂伤走两步都要咽气,还洗衣服,再折腾两下就死她这了。
纪清梨推脱,让他回去躺下时见他步履踉跄,不自觉扶过他肩膀,免得他再撞到哪去。
体温相触的瞬间他轻吸气,声息在颤。
似是因为疼痛难忍,直到躺回榻上也还浸在余味中,吐出的热气一团一团,喉结大幅滚动,难捱得颤动。
是正碰到伤口了吗,纪清梨无措收回手,想了想去吹灭那点烛火。
一道目光自背地贪痴吞灭她吹出的气,又随灭去的一缕烟泯灭,消失不见。
翌日醒来,纪清梨就和春兰回了沈家。
这个同沈怀序相似的男人,如昨日换下的脏污裙衫,并没引得她多少注意。
纪清梨留了个侍卫帮扶病患,叮嘱他按郎中嘱咐熬药换药。
留他在,日后出了什么事说不定还能推出去派上用场。
*
宫中设宴,杨氏这几日紧张头痛没有力气,仅沈行原同纪清梨赴宴。
宫道上不乏有借寒暄来打探消息的人,往往纪清梨还没开口,沈行原就已不动声色站在前面,沉静将话顶回去。
众人皆把注意力放在沈怀序身上,如今回过神,才发现沈行原不知何时进了锦衣卫,今日宫宴上海得陛下赏识,竟也不容小觑。
沈家这两兄弟真是前仆后继,有人生出巴结的心,要攀谈却见沈行原伫在长嫂身边。
他代替沈怀序存在,不说趁虚而入,那也是为长嫂忙前忙后姿态殷切,生怕她磕着碰着。
目光紧紧落着一寸不放,宛如看门狗,谁来搭话,他便冷冷盯着严防死守。
仿佛围着片新雪,自己靠近点都怕呼吸令她化开,又因从前关系并不算好,他知纪清梨并不如何喜欢他,所以有分寸的闭嘴,只有沉默。
好一场殚精竭虑的守护,纪清梨头也没抬。
她恹恹犯困,这几日实在睡不好,夜里总像被人盯着。
沈芙被勒令在家也没有个说话的人,也懒得管沈行原又抽什么风,光躲在角落撑头躲懒,一言不发。
落到旁人眼里,就是她为沈怀序神伤,忧心至此。
沈行原为此抿唇一二,声音沙哑:“你……你不必为沈怀序担心至此。”
“我会找到他。”
纪清梨仰头看去,困得没力气回答,眉眼耷拉嗯嗯两声。
大半影子都被他笼在身后,旁人看不见一点,叔嫂二人姿态各异,割裂出块难以插足的空间。
这是大好的机会,沈行原心知肚明。
他绝没有别的意思,只是兄长不在他理应照顾好纪清梨,令她不为盯着沈家的那些眼睛收到牵连,遭到挤兑。
所以他跟着纪清梨,亦步亦趋,他得想办法守着她护着她,更不要让什么裴誉谢无行这种人趁虚而入,破坏沈家和睦。
他现在是同纪清梨更要好亲近的人了,有那么一瞬间,沈行原有过不催促沈怀序回来的想法,希望他晚点回来。
大抵是他守得太紧,宫宴平安渡过。既然是他们一同来,自然也要一同回去。
他试探站在马车旁,纪清梨没有多想,这次准他上了马车。
那是兄长的马车,是沈怀序的座位。纪清梨就坐在面前,衣料在腰间折出叠叠褶皱,细而漂亮,仿佛漫着香气。
她习以为常靠向车床,沈行原也令自己放松,坐得光明正大,坐得仿佛这位置天生就该是他的。
摇摇晃晃间纪清梨也同他说了一两句话啊,一句问侯府婚事如何,一句问大皇子怎么样。
沈行原竭力以最平静、最和善的语气回答,眼瞳紧盯着她的每寸动作,如果她有一丁点同从前那般回避移开的样子,他会马上闭嘴的。
好在没有,纪清梨闷闷听着,宁静垂着眼,头稍歪长发就柔顺在颈项散开,像一截歪扭的小树枝,好乖。
沈行原眼都不眨看着,渐渐地他屏息,同兄长那般理所应当伸手,要把纪清梨拨正一点,别这样靠得快磕到头。
就在手近乎碰上去的一瞬,马车停下,车帘外禀报声陡然响起,纪清梨被吵得睁眼。
沈行原脸色极其难看,但他没有立场说什么,只能看纪清梨下车,颔首许去搜山的人禀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