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暗中,沅愫并未闭眼,琥珀色的眸底一片清明。
视觉,触觉,嗅觉,味觉,听觉……每一项都做得如此完美, 这像是个找不到bug的高级游戏,庞大繁忙而鲜活地运转着。
纤细的身体深陷被褥,沅愫闭上了眼睛,不自觉般微微蜷缩起身体,呼吸放缓,逐渐绵长,均匀……
——这或许就是现实世界?不要胡思乱想了。
有时候沅愫都会忍不住产生自我怀疑。
要不是之前那个对他表现出好感的收银男生在店里两人出现之后,忽然消失了,沅愫或许也会迷失在其中。
没错,那个喜欢他的收银员消失了。
可周围人仿佛都毫无所觉,那收银员的消失就像是料理台面的水珠被抹布擦去般,稀松平常,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。
但一直保持警惕的沅愫察觉了。
——看,也不是那么完美无缺,毫无漏洞嘛。
夜深,时间来到凌晨两点。
沅愫租的是一间房东隔出来的单人公寓,不大,但一应俱全,而且另外两个租客也很安静,基本没发出过什么噪音。
青年习惯反锁房门睡觉,门是划分界限,那锁就是为人类睡眠提升质量的安全感来源。
深夜的城市褪去了喧嚣,林立高楼灯光零散,寂寥如星子,皎洁月光笼罩而下,月色如流水般洒落在沅愫的屋内,白色纱窗被一阵忽如其来的风拂动,薄云遮月,室内暗了下来……
待云开雾散,月光再次倾泻而下时,沅愫的床边已经多了个人。
凭空出现,悄无声息。
床面微妙地凹陷了部分下去,发出了几乎可以忽略的类似于布料摩擦的细微之声。
沉如冷墨的眼静悒而炙热地注视着青年熟睡的侧颜,眸底的冰冷的幽蓝似在燃烧。
乌黑发丝散乱在颊侧,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沅愫无知无觉般,他肌肤雪白,挺翘鼻尖沁着眠粉,小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,紧闭的纤长睫羽投下一片秾丽阴影。
男人倾身缓缓靠近,伸出的指尖轻颤,很想碰一碰那细密的睫毛。
可在即将触碰上的刹那,一只温热白皙的手就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!
沅愫半压在枕头底下的手抽出,泛着寒光的水果刀瞬间抵在了对方脖颈上。
他动作行云流水,毫不拖沓。
“晚上好,我差点就等睡着了。”
青年掀开睫毛,琥珀眼底一片清明,他死死抓着这位他蹲守已久的猎物。
可在看清对方的刹那,浑身一僵。
瞳孔紧缩,沅愫脑中被遮盖画卷的纱布骤然落下,那是一张熟悉的、被大脑刻意模糊掉的面容。
此刻如同浮出水面般,清晰地出现在了眼前。
……
高二刚开学的夏天,沅愫刚被同班同学孤立半年,他将造谣的人拽到学校后门的旧巷子里揍了一顿。
那边都是些没力气阻止、也不会想给自己惹麻烦的老人,也没监控,而且要是手打疼了还能抽木板继续揍。
终于,在沅愫打断第四根旧木板的时候,远处老头看不下去了,大喊:“臭崽子,那是我家挡狗洞的板儿!再弄就赔钱啊!!”
听到“赔钱”这个关键词,沅愫终于气喘吁吁地停手。
怒火在心口灼烧,烧得他呼吸道都在发烫。
手心被木板磨红,手背指节上也全是血痕,疼痛与胸口怒气堆积在一起,哪怕将人揍得鬼哭狼嚎,他也没感到有一丝轻松与畅快。
沅愫面无表情地盯着蜷缩在地上已经完全不敢反抗的男生,对方已经被打得满身是伤,脸上也挂了彩,他捂着脑袋,眼底满是慌乱与惊恐。
可一旦与沅愫的视线对上,又忍不住极力撇开视线,眼底藏着心虚与愧疚。
“哐啷”一声,木板掉落在地的巨响惊得地上的人又是一抖。
沅愫看也没看,只冷冰冰丢下一句:“白眼狼。”
回应他的只有一声声低弱的哽咽。
沅愫转身走出了破旧的巷子,但才走出去没几步就撞到了个陌生的男生。
他回头几步,对方像是怕他摔倒,抓住了他的手腕,沅愫站定的瞬间就一巴掌将人手拍开。
“啪”的一声脆响,骨节分明的手一僵,手背皮肤浮现出了一片红痕,以及血迹。
男生过分高挑,眉眼透着天然的冷感,沅愫抬眸,视线在对方脸上顿了几秒,他对这张脸一点印象都没有,断定这男生不是本校的,但他依旧警惕地蹙起了眉。
那人偏头看了眼还躺在不远处的人,又看看面前手背破了皮,渗出了血的沅愫。
沅愫神经一紧,他的读书名额是福利院争取来的,不能吃处分,他刚要出声警告,对方先一步开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