洛希抬起头,几乎以为自己在照镜子,只是镜子中的他老了一些,眼角生出了细纹,头发也剪短了,还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。
他的父亲站在那里,冷着脸翻找他的背包,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往外丢,他每丢一件,他身后的勤务兵就弯腰捡一件,水杯,铅笔,笔记本,不知道什么时候放的润喉糖,他自己做的树叶标本,还有完全空了的书包。属于洛希自己的东西总是很少。
“全部丢掉。”德蒙特林万克斯说,他的语气与其说是冰冷,不如说更接近于某种根本没有生命的固态金属。
勤务兵应了声是,而洛希低着头不说话,父亲很忙,精力也有限,只要不说话,只要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傻样子就总能蒙混过关,而且他也不敢抬头看父亲,看着他的脸三秒钟他就会连呼吸都没法保持顺畅。
事实上洛希根本就没法看着别人的眼睛说话,谁也不行,就好像站在他面前的每个人都会忽然出言攻击他一般。
“怎么了,不继续你们之间亲切的谈话吗?”
洛希沉默着。
“聊了什么?你平时在家里不是最喜欢装哑巴的吗?”
沉默。
“现在也装的很起劲。要不要我找个医生来帮你看喉咙?嗯?”
洛希恨不得自己是个哑巴,要是是天生的聋哑人就更好了。
几个看守也没死盯着那些俘虏了,都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瞟,就算不看的也支着耳朵在听。
“你在听我说话吗?”
洛希一言不发。
父亲终于走开了,就像往常一般。
“十分抱歉,上校,我没有注意到他什么时候跑到这边来了……”刚刚那个打人的看守也跑过来,隔着层铁丝网,着急忙慌地和洛希父亲解释道。
“打住,”他父亲说,“去找套衣服给他。”
看守愣住了,显然是没听明白,他先前揍人时的威风劲全没了,只有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不断渗出来。
德蒙特啧了一声,显然手下的愚钝令他非常不满。
他减慢了语速,逐字,逐句,地解释道:“找套,他们的,军服,给他。”
“是!”看守脚跟一并,连忙敬礼。
德蒙特转身就走,看也没看洛希一眼,直到他的身影都快消失在转角处时才冷冷飘来一句:“杵在那里做什么?跟上!”
他听到了犬吠声。
德蒙特似乎心情渐渐不错起来了,他也不在乎跟在他身后的洛希的沉默,反而开始向他介绍起了这座战俘营,比如现在饲养的这些军犬。
他说这些狗都经过了严格的训练,光是看耳朵都能筛选掉一大批;又说养这些狗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对付战俘出逃,尤其是军官,因为越狱可以说是他们的工作要求,目的就是尽量给关押方制造麻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