胡沙虎满脸杀气:“我们现在手头,有多少兵马?中都十二门和城外驻军的情形如何?”
乌古论夺剌是经验丰富的宿将,应声答道:
“昨夜紧急收编了侍卫亲军和威捷军一部,目前合计兵力一万五千人出头。下午继续收编威捷军剩下的三个营头,打散分配到诸将下属后,可以再得五千人。至于十二门那边,蒲鲜班底正带人逐个接收;至于城外驻军,北面金口大营已经完全在我掌中,东面闸河大营此时尚在纷扰,不足为虑。”
“别管威捷军了,收编兵力的事,交给特末也和完颜忽失来两人负责。你带三千精锐,立即去帮着蒲鲜班底整顿城防!凡是不听从号令的,杀无赦!”
胡沙虎喝令已毕,转而又喊道:“丑奴!丑奴!”
完颜丑奴正带着刀斧手杀人,闻听一溜烟地跑来:“元帅!我在!”
“你立即带三千人,去杀了徒单镒!嗯,还有胥鼎,把这两人全都杀了!把他们全家都杀了!还有他们的党羽、同伴、盟友,有多少算多少,全都杀了!”
乌古论夺剌闻听大惊。
他时常参予机密,比较老成些,知道胡沙虎本来的计划并非如此,当下急道:“元帅,那两人可是宰相啊!我……咱们已经杀了一个宰相,还能把另两个也杀了吗?这样杀下去,朝堂上还能有活人吗?”
胡沙虎双眼暴睁着,死死盯了乌古论夺剌两眼,随即又横刀于胸前,看了看刀身上浓稠的鲜血。过了好半晌,他沉声道:“皇帝已经死了!现在是成王败寇的时候,不要再有顾忌,放手杀人去吧!”
与此同时,中都城东。
被乌古论夺剌称为“尚在纷扰,不足为虑”的闸河大营,其实已经安稳了下来。
这座营地的规模不小,但因为驻军绝大多数都被调入术虎高琪所部,前往北面抵御蒙古军了,所以营地很是空旷。
郭宁端着大碗,咕嘟咕嘟地把热粥喝了,只觉得浑身冒汗。
他站起身来,把头盔抱在怀里,凝视着浓雾中愈显高大的中都城池:“是时候了!”
第一百二十六章 夺朝(中)
郭宁所部兼程北上,昨日深夜就抵达了闸河大营,并通过徒单镒提前布置的人手接应,进入大营中吃喝休息。
将士们连续数日长途奔袭,个个都累得不轻,吃饱喝足,倒头就睡。有些比较机敏的,半夜里被中都方向的厮杀喧嚷声惊动,起身出外探看火光。随即遭军官们连声喝斥,勒令继续休息,好好地蓄养精神。
他们所进驻的闸河大营,与城北的金口河大营一样,源于朝廷开漕渠水利。
金口河漕运失败以后,金口闸被堵闭,并设置营垒调兵驻守,遂有后来的金口河大营。而泰和年间由胥持国推动的通济河漕渠建设,相对来说较有用些。
当然,难免水道淤塞,五十里的水道,船只要走十五天。所以朝廷在这段河道设了巡河官一员,又在正对着宣曜门的河段旁开辟道路、修建军营,日常驻扎来自山东、河北、中都等路的埽兵两千人以治河。
后来军营不断扩建,在军营以外,有诸多店铺商行藉着漕运展开经营,俨然成了一个颇为繁华的市镇。
这些店铺商行背后,莫不是中都的贵胄高官,城里一乱,店家也都惊慌。当即有人连夜去往中都打探,又有人来军营中恳请朝廷兵将入城救难的。
中都兵乱,一定干系朝局。就算是真的埽兵驻扎在此,也不敢插手。何况郭宁唯恐不乱?
郭宁当即遣人,将这些店铺商行全都管束了起来。
因为大部将士都要休息,出面压服骚动的就只百余人的小队,所以过程中难免有些闹腾。郭宁也懒得理会。
他知道,城里的胡沙虎乃是宿将,对城外的军营不会不做防范,必有探马查看。有些小小的喧嚷,正好释去探马的疑虑,使胡沙虎能够专心在城里办事。
按照徒单镒的意思,给胡沙虎半个晚上,郭宁所部就可以行动了。但郭宁传令,只管休息。
天亮以后,宣曜门外逃奔出来的百姓渐渐稀少,有将士询问是否可以出发,郭宁依旧让他们等待。
又过了一个多时辰,城里的厮杀声渐渐低落下去,郭宁依然不动,进而传令将士们安安稳稳地起灶,大家拿出干粮和肉食,好好地饱餐一顿。
直到这时,宣曜门上驻守士卒的身影好像在动,似乎有兵马前来接管城防……郭宁霍然起身。
“是时候了。”
他说:“胡沙虎所部忙了一夜,总算压住了中都。此时,彼军将士们疲惫不堪,而人心最为松懈,偏偏其部众又得分布各处要点,以备随时弹压。他们打不了狠仗了,他们完了!接着,轮到我们了!”
骆和尚、李霆、韩煊等人无不振奋。
李霆想了想,把手里的粥碗用力一扔。粥碗碎裂,发出清脆的响声。骆和尚大笑了两声,也把粥碗狠狠摔碎。
许多将士们都学着他们的样子。
此番来中都是为了什么,郭宁在路上早已经一次次地说过,不需要再额外的动员。将士们从一开始的惊讶和疑惑,到后来的狂喜。他们这么做,就是在告诉同伴们,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,已经下定了必胜的决心。
靖安民也站了起来,有些感慨:“轮到我们了!”
他也将粥碗用力砸碎。
于是所部自郝端、马豹以下,俱都有样学样,整装蓄势。
此时在场的,有郭宁和靖安民两部的好手,另外苗道润和张柔也各自遣出了麾下精锐,交给郭宁统一指挥。一共步骑两千人,全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卒。其中又有九成以上,曾经是漠南山后的镇戍军中骨干。
这些老卒们,在郭宁眼里,个个都是非凡人物。他们有得是勇敢,有得是厮杀搏斗的才能,有得是乱军阵中趋利避害的经验;但过去的许多年里,他们只是蝼蚁一般地活着,也像蝼蚁一般地不断赴死。
他们面对着权势和地位,曾经跪伏,曾经卑微地祈求。愈是如此,在高高在上的贵人们眼里,他们愈是毫无价值,生和死都不值得一提。
哪怕他们死得再多,也只是数字而已;哪怕他们因为贵人们的愚蠢而死,落到朝堂上,也只是奏章中漫不经心提到的一笔,未必能使某位名臣大将罚俸一月。
但是,卑微之人拥有多大的力量,贵人们是想象不到的。当这些将士们最终下定决心,要靠自己的力量去攫取未来的时候,贵人们所依赖的一切,在他们的力量面前,都会化作齑粉。
他们需要的,只是一个机会。
眼前的中都,就是机会所在。
大金开国以来,帝位传承就一直混乱异常,至今七代帝王,竟无一例父死子继的正常更替。几乎每一代的皇帝更替,都伴随着内部剧烈的斗争倾轧,乃至毫不掩饰的屠杀,而这样的惯例一直延续到了此时此刻。
但那些贵胄们没有发现,女真人的力量,已经在一次次斗争中不断的削弱了,而汉儿的力量正在不断增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