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况无论李仁是何等英雄,这桩婚事其实都未见的如何圆满,否则何以平城多年,徐夫人从不曾提。
相见这日,她坐在阁中后排,端着书挡着脸,面上是自若的模样,心神却总被偏见所辖视。
只听得一声笑,如林间松涛起伏,仙鹤唳叫。
一个身着白色道袍、鬓发灰白的黑色老头走了进来,他的脸比枣红色还深一些,人也并不仙风道骨,看上去平平常常——尚是精心打扮之后。
不过大家都是久闻李守中大名的,自然带三分不同去看他。
只有林忱一个怔在当场。
当初咒她命不长的那老道士…竟是他。
伴读的青瓜也慌了,她亦想起那日相面的结果。
若是江湖骗子顺口胡说就罢了,可天下第一名士的卜测结果,叫人如何不在意。
下学时分,林忱尚没有怎么样,青瓜先跑上去道:“先生可否留步,上次相见唐突了先生,不如到后园饮杯茶,容我家殿下赔罪。”
李守中捋着胡子,人是笑眯眯的。
他往后看过去,林忱垂着眸子,面上不冷不热的。
“何必容后,我现在便向先生道个不是。”她举步而来,却否决了相邀的意思。
“殿下很有气魄啊。”他像逗小孩似的,“怎么,还觉得老朽是胡言乱语?”
林忱抬眼,神色间有淡淡的倨傲,道:“倘若天命不可改,我问了先生亦是无用。人如何不畏死,可若不得不赴死,也当堂堂正正,不可卑躬屈膝。”
第41章 谶言
最后, 两人还是一同到了后园。
李守中待人很宽和,对待十五六岁的孩子更不计较什么。他觉得林忱有意思,于是一定要同她对弈几局, 探探路子。
林忱虽然表面沉静,但心底骄傲自负, 也想试一试这天下第一名士是否名不虚传。
两个在亭子里坐定,燃起一炷香。
一局一炷香, 免得布起棋阵来没完没了。
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阴雨, 袅袅香畔, 一个朱颜,一个皓首,落子都是飞快的。
年轻者自负聪敏,年老者阅历深邃。
李守中额前白发落下两缕, 他很专注, 也许是眼睛花, 和棋盘贴得近极了。
到底几十年的饭没有白吃, 半柱香过去,林忱落子已经慢下来, 他却还是优游得很。
“殿下真是锋芒毕露啊…”他温和地笑笑,嗓子有点沙哑又有点温吞。
林忱敲起棋盘,默默盯着一盘黑白。
可惜先前的布局已然不可更改, 此后只是越下越艰难, 走到最后,一片泥沼。
最后一节香灰折下来,林忱把玲珑黑子扔回去, 静静道:“我输了。”
李守中心满意足, 盘了腿支着下巴, 道:“输就输了,年纪轻轻的,还怕输吗?”
林忱问:“先生经常下棋么?”
李守中道:“年轻的时候常下,现在…没人愿意搭理我这个老头子了。”
他说完就笑起来。
林忱没跟着他笑,只是问:“年轻的时候,和先生对弈的是谁?”
李守中也许就在等她问这一句,他从松松垮垮的道袍里掏出一把折扇,在阴雨连绵的六月里轻轻打开。
他半斜着身子,说:“阿恕的剑术很好,她教我剑,我教她棋、还有六壬之术。不过她卜算的天分不高,学来学去还是那么几招。”
林忱目光落在折扇上,扇面上提了几句酸诗,真的很酸,酸倒了牙齿——和徐夫人扇子上那几句配得天衣无缝。
她看一眼就移了开。
“我常听说,占卜之人不轻易出手,窥测天机会招致不详,先生为我相,不单是因为徐夫人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