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 方先生也装模作样地笑了一下,扯了扯唇角的皮肤。
“季大人,”他亲切地说,就仿佛他们不是第一天见面,“我们也不扯这些虚的。但账本的事,恐怕没有那么简单。在办事之前,我可没有打算和朝中气焰正盛的楚相对峙。但我现在才发现,你们似乎没有替我瞒下来的资本啊——”
他当然不会不知道,他胡说的。
这老东西精着呢。
话里话外的意思只有一个,季瑛神色不变:“是我办事不妥了,我便额外准备千两银子,聊表对先生的歉意。还望方先生信守承诺,将账本交给我。”
对面仙风鹤骨的老头这才流露出满意的神色,伸手从面前的五斗柜里拿出一本红字签名画押的账册:“我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。”
季瑛连笑都不愿意笑了。他这两日总觉得心脏平白无故跳的厉害,这主要是因为楚怀存。他想自己那天大概真是痛的厉害,才到楚相府中颠三倒四说了那么一堆不该说出口的话。然而泼出去的水再难收回,他抑制不住地一遍遍去回想,又近乎反刍般地体会那些又痛又痒的情绪。
庸人自恼之。
他想,楚怀存大概就不会有这样的烦恼。楚相仍旧凛冽如孤山最高处的一捧雪,触碰不得。自那一天又过了几日,楚相在收集平江王身上的罪状,滴水不漏地替太子党羽善后,而他则仍旧跟在皇帝身后,做些龌龊阴暗的事情。其实他现在做的事情就不怎么体面。
骗走平江王钱财的方先生背后自然有某些势力撑腰。
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季瑛的安排。
这几日来,就算两人打照面,也不过各为其主,彼此立场不同,更谈不上说上什么话。可季瑛却更不甘,仿佛他期待着那天的崩溃能改变点什么似的。他想要找些蛛丝马迹,又不能表现得分明;他不敢把桃花带到宫中,找了一处匆匆地插了,但就算这也解释不明白。
楚怀存坐在太子身边,微微侧过视线打量着自己,而他再次露出浓重到连自己都厌恶的微笑,却没能在对方眼中留下一点印记;楚怀存仍旧将新进的御用之物送到秦桑芷的府上,他感到嫉妒,又自欺欺人地想,楚怀存也不是真的喜欢对方。
他不是常常能见到楚怀存,就连这样也觉得需要珍惜。
季瑛平复了一下思绪,接过方先生手中的账本。对方却流露出一种古怪而又惊异的表情,似乎想要说些什么。然而,浸润江湖和多年的眼力让他闭上了嘴。季瑛感觉到了,他身处隐瞒和欺骗中,几乎无法挣扎着喘气。
他也无暇顾及,只是道了谢,便走出了方先生的房间。
也就自然没有听见对方在他身后的自言自语:
“怎么会忽然有那种预感……‘半面妆’早就失传了,是我的错觉吗?不过这季大人的皮肤也忒苍白了点,若是果然如此……算了,我可管不了别人家的事情,也没有闲工夫去趟浑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