傅清微本来想把名片随手扔进街边的垃圾桶,到底还是作罢,带回了家随手夹在沙发的书本里。
她也对拒绝占英产生过愧疚,但归根结底于危难中救她的并不是灵管局,而是那位来去无踪的神秘女人,叫作“慈”。
傅清微按下不该有的歉疚,把所有的感激都归到“慈”身上,这样就能减轻她的道德负罪感。
她近期应该不会再来了,人体的血液循环再生也需要时间。
取血与救命之恩相比,就算她的报答。傅清微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直觉,山上的那位道长并不会真正伤害她。
——我会轻一点,忍一忍,不要怕。
她不冷冰冰说话时的声音,原来那么温柔,让人忘神。
……
傅清微回过神,拿起一旁的手机。
占英所看的面相很准,傅清微在本市只有甘棠一个朋友,所以她回家后只给甘棠报了平安,同时也隐瞒了她这一天一夜所有的经历,甘棠在电话里活力四射,约她看下个月邻省的演唱会,最便宜的看台,两小时高铁直达,傅清微答应了。
这一个月的经历像是一场梦,她迫切需要回到正常人的生活。
订酒店,顺便做当地的旅游攻略,吃喝玩乐一条龙,即将毕业的大学生的最后狂欢。两人一直兴奋聊到深夜,甘棠在那边直打哈欠,傅清微充耳不闻,又建议了两个特种兵景点,直到甘棠主动道:“不行了我好困,咱们明天见面再聊吧。”
傅清微沉默了一会儿,方说好。
电话忙音响起的同时,傅清微身体感到了一阵凉意,窗户是关着的,没开空调,但房间里的温度在下降。
傅清微开了所有的灯,目不斜视地进了卧室拿衣服洗澡。
淋浴器只工作了三分钟的时间,傅清微快速从浴室出来,把自己塞进床上的被子里,然后闭上眼睛,深呼吸,睡觉。
人一旦看不到东西,听觉就会变得更灵敏。
已经过了凌晨两点,小区最晚下班的人也回家洗漱了,窗户外面没有一点声响。
连一丝风都没有,安静得透出诡异。
卫生间的水龙头似乎被谁打开了,又拧上,是那种老式金属水龙头生锈后转动,嘎吱嘎吱的声响。
没关紧,于是总有水滴下来的声音。
滴答——
滴答——
天花板中央变得湿漉漉的,一滴水凝聚掉下来,落在傅清微的手背,一片冰冷湿凉。
她手指微不可见地动了一下,双目紧闭。
不知过了多久。
一个女人的身影来到她的床前,慢慢地朝那只搭在背面上洁白无暇的手伸去。
第8章
屋内月色明亮,照清床前的白色人影,脚尖朝后,长发披着,又长又直。
青色的手上爬着紫红色凸出的血管,缓缓地贴上傅清微的手背,她死后多年麻木的目光露出觊觎的垂涎。
通俗来说,鬼是没办法直接伤害到人的,所以一般情况下,它们会制造出幻觉,让人类在幻象中崩溃,精神失常,逃命,甚至是自杀。
对于世界上绝大多数人来说,他们看不到鬼,所以鬼的磁场也无法影响到他们,除非触发特定条件。一种是运势低,这种的转个运就好了,鬼也不会起杀心,玩耍居多。
另一种就是平生做了亏心事,冤有头债有主,恶鬼专门冲他来的。
而对傅清微来说,两者都不是,她是世上很少见的天生能看见鬼的人。
——在十岁以前。
她的身体更是鬼怪寄生的温床。
因为这样的体质,她受尽常人难以想象的折磨,几乎疯掉,是一位高僧路过见她浑噩,孤魂野鬼狼环虎饲,身体犹如无主的破庙,谁都能住进去,高僧心生怜悯,主动出手为她布阵,封印灵眼,改换八字,瞒天过海。
从此她成为了一个正常人,天是蓝的,没有惨白的阴影。草是绿的,没有突然出现的人头。
水是清澈的,不会洗着洗着满手满脸的鲜血。
同学和朋友是有体温的,气色红润,不会转过来是七窍流血的。
她再也不会多出明明不属于她的记忆。
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十年,她已经习惯了普通人的生活,即使孤身一人,也很感激。
可是为什么?
十年过去,他们又来了……
傅清微闭着眼睛,眼尾滑过一行泪,在床前女鬼怨毒的目光注视下,心里想的却是只见过两面的穆若水。
除了那位已然面孔模糊的高僧,道长是世界上第二个能带给她安全感的人。
她从未有过像这一刻,无比希望她能够突然出现。
但她心里又很悲哀清楚地知道:她不会来。
在傅清微看不到的地方,她额上淡淡金光一闪,一道符箓的纹路隐现,女鬼双手猝不及防被灼伤,冒出青烟,手心的皮肤掉了一块下来,她仰天长啸,青色指甲暴涨,喉咙里发出尖利凄惨的叫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