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女人把钱交给邓老三,下跪哀求:是我儿子治眼睛的救命钱,求求你,求求你帮我汇给他。他眼睛看不见,但能治的,我们去看过医生,真的,能治。
她又从怀中掏出几张零钞,塞到邓老三手里。不习惯谄媚和讨好,她笑得比哭还难看:谢谢你啊,邓姐,你帮帮我好吗?
邓老三只觉得她愚蠢至极,且不想帮这个忙。但女人拉着她衣角苦苦哀求:我知道你能帮我的,我看到
邓老三:看到什么?
女人把她带到囚室。六张铁架床的房间里住了十个女人,挤挤挨挨,见到邓老三来了全都一惊。
循着女人的指点,邓老三在她床铺靠墙的地方,看到了一行很小的、刻上去的字:邓老三是好人。
邓老三在少女时代就因感染而成为地底人,从未有人说过她好,更别说好到要刻在墙上给后来人留字提示。她弯着腰,在那一瞬间想起的是十年前曾在这张床铺上住过的另一个女人。
那女人叫邓春燕,听见所里的人喊邓老三为邓姐时,会凑过来说那咱们三百年前是一家。她拉近乎的方式很笨拙,但人不坏。进来没多久就病了一场,夜晚总在上层的通风口下徘徊、哭泣,抽抽搭搭地想家。邓老三讨厌她没必要的熟络,但这种地方有一个孱弱的、需要人照顾的对象,囚徒们好像会天然地聚集在一起,弱的欺负更弱的,或者是弱的保护更弱的。邓春燕的命运是后者。
邓春燕最喜欢看动画片,像个没长大的人似的,只要活动室的电视开始播放她中意的片子,她就能废寝忘食地一直看下去,直到邓老三不得不拔掉电视电源,催她休息。她毫无来由地把邓老三看作朋友,主动跟邓老三聊动画里的角色和剧情,挥动手脚模仿主角与反派的战斗。
她这里有点问题,有时灵光有时不灵光,你知道吗?在饲育所下层照顾胚胎的人指指脑袋,问邓老三。
我知道。邓老三答。
她不是自愿的。我是说,即便这里没有多少人是真的自愿,但她其实是被地底人拐过来的。那人又说。
我知道。邓老三答。
邓春燕没结过婚,没生过孩子,总是拉着女人们问怀孕累不累、疼不疼、苦不苦。当然那都是一开始,在饲育所里住得久了,她习惯了呕吐、哭泣和夜晚辗转难眠的翻身声音,再也不会问这些愚蠢的问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