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汉川猝然回身,当面喝道:“你这恶贼,狗仗人势欺压百姓,被大都督当场擒获还欲强言开脱!就算大都督饶你,本府也绝不轻饶!来人!”
“不劳贵府费心了,”李寒抬手拦下,“蓝衣。”
梅道然抽刀出来。
李寒道:“带下去。”
梅道然惊异道:“如此恶贼,你不杀他?”
李寒捏着那只茶盏,“带下去,我自有料理。”
梅道然知他有计较,便提人起来。此时李寒亦振衣而起,对吴汉川道:“贵府远望一夜,何不与我下楼近观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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楼下,龙楼已停,烟火已歇,安州守备军皆收兵器,孩子们也列成两队。雕刻春宫的烛塔堆在地上,蜡融了一地,如男女相交的躯体。
再往外,两队军士皆骑马举火,将守备军、灯具木龙围在街中。双翅冠,龙头靴,服纹瑞马,正是右卫服制。
众人一见李寒,立时跳下马背,揖手道:“遵大都督钧令,一应人等均已扣押。”
李寒接过火把,走到龙楼跟前细细观看,叹道:“好大的工程!”
说罢神色一厉,高声道:“左右!”
右卫抱拳道:“在!”
李寒一挥袖,“烧了!”
右卫领命,即要举火把来投。吴汉川忙阻拦道:“不可,不可!这木龙表面皆涂饰桐油,如果要烧,只怕火势太盛,殃及两街房屋!”
“贵府如今倒爱惜百姓了。”李寒睨他一眼,“那敢问贵府,有何见教?”
吴汉川抬袖擦汗,忙道:“城中不好停放,城外有座荒庙,可以暂行安置。”
李寒颔首,又问:“我观贵府年纪,约莫而立左右。敢问贵府可有子女?”
吴汉川捧袖道:“一男二女,俱在府中。”
“也是为人父母的人。”李寒将火把往边上一照,孩子们脸被照亮,可见烫伤痕迹,还有血般的积蜡。他叹口气,问吴汉川:“倘若令郎令嫒在其中,举高烛,捧春宫!”
他语至此处骤然淩厉,半晌方缓和气息,继续道:“——任父母官淩辱亵玩,贵府该当如何?”
吴汉川觳觫不能立,扑地高呼道:“大都督恕罪!大都督恕罪!”
李寒不看他,喊道:“安州守备军何在?”
守备军刚与他持械相对,又闻他手段如铁,不由新生恐怖,只听李寒道:“事因未明,对尔等暂不追究。着尔等速查名册,将这些孩童悉数送回,明日一早,请父母到府衙来。须好生抚慰,不得口出恶言。再敢行凶,定斩不赦!”
守备军逃此大难,连连称是,忙将孩子抱起来,各自送还家去了。
夜已过半,满地烟火尸骸,残红如血。李寒将火把抛给梅道然,自己揽缰上马,喝道:“右卫!”
“将吴汉川收押府衙,无我手令,任何人不得探视;卫队长持圣旨,收缴其官凭印信;蓝衣持节入府,立即查抄烟火司账目;副郎将领三十人,运龙楼至郊外,待我明日处置;其余将士辛苦,务必严守城门,不许放一人出城!”
众军齐呼道:“谨遵钧令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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右卫于州府公门驻扎,李寒亦于此下榻。
李寒要了壶茶,说明他今夜不打算睡。
梅道然打帘进来,拧眉道:“说是烟火司一炸,账本一块被烧了。”
李寒也给他倒了碗茶,呵呵笑了两声:“蓝衣,我问你,烟火司是做什么的?”
“炮制火药,”梅道然不明所以,“什么意思?”
“炮制火药的作坊,人来人往的风险场,谁会把账本寄存在这里?”
梅道然捏着下巴,“你是说,账本还在?”
“一定在,”李寒笑道,“而且一定在吴汉川手里。狡兔三窟,这种人行事定会给自己留条退路。但他绝不会给我,这是他的保命符。他一日不交,我一日不会杀他。”
梅道然一摊手,“那得了,拖着吧。”
李寒掌着茶杯,一下一下握着,扬声道:“带人上来。”
右卫押人上来。不是别人,正是安州折冲府都尉薄老四。
李寒用不惯惊堂木,猛地一敲倒把自己吓一跳。不过他装得好,面上半分看不出,只道:“我念上天有好生之德,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。吴汉川私制烟火,究竟图谋什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