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君王,他的挚友,他的……大哥。
秦灼整个人躺在血泊里,一身白衣浸得猩红,头发叫汗泪糊了一脸。眼半睁着,一只手垂在榻边,下巴往下都是血。要不是嘴唇还翕动,陈子元都以为他断了气。
郑永尚出了满头大汗,高声道:“直接缝他受不住,先灌参汤!参汤熬好了吗?”
陈子元忙把另一只碗从屏风外端过来,手忙脚乱地泼了不少。秦灼根本咽不下,只顺着脖颈淌。阿双看不下去,只是哭。
陈子元掉头喝道:“人活着嚎什么丧!掰开他的嘴,我往里灌!”
阿双忙把襁褓递给郑永尚,托举秦灼头部,强行把他的嘴掰开。
陈子元抹把脸,端着碗边灌边说:“大王!哥!受这么大罪生的孩子,你不睁眼看看吗?你他妈叫他打小没爹,他就只能叫后娘养了!”
他想起什么,焦急道:“萧重光快回来了,我收着信了,他这就回来了!”
不知哪句话起了作用,参汤多少咽了下去。陈子元长出口气,刚想去端麻沸散,就被人拽住衣领。
那手沾满血,却没半点力气。似乎只要耷下去,就再也抬不起来了。
秦灼嘴皮动了动,他忙把耳朵贴下去,听那细微的气流吹了几下,努力辨别出几个粘连的字音。
“我死了,给温吉。”
陈子元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。
他看着秦灼嘴唇一颤,喃喃叫了声什么,刚要再听,一声惊雷般的巨响铺天一震,连地面都晃了一晃。
陈子元头皮一麻,立刻捉刀喝道:“你们守着,我出去看看!”
那两个字他不用听,没有人会听不出。
阿娘。秦灼叫道。
也就是迈出这一步时,陈子元突然想起,那孩子没有哭。
第61章 五十六空城
天外一响,喜堂皆惊。
新人正拜高堂,郑素父母早逝,便尊了两座灵位在上。在先妣青氏左侧设了一张香案,另摆一座牌位,用红布罩着。
这一震之威非同寻常,郑素多年从军,自然知道是什么动静,霍地从堂中立起。新妇杨茗也微撤团扇,悄悄抬眼去看。
一旁的赞者大惊失色道:“少将军,这礼还没成哪!”
郑素不管他,刚叫过自己的副将要交待,便听外面喊道:“大相来贺——”
郑素眉头一拧,捏紧了拳头。
宾客们素闻他二人交恶,只道李寒行事古怪:要么不来,要么就按章程道喜吃酒。这样贸然打断婚仪,多少不是礼数。
众目睽睽下,跑到堂中的竟是个半百老头,手里捧着个大红灯笼,也不管众人目光,一径跑到堂中,气喘吁吁道:“相公叫我立刻……把、把这个给将军,说……说来不及了……”
郑素将灯笼接过,毫不犹豫地往灯笼底上摸,果然找出一张字条。他拿眼一扫,当即变了神色,向四周拱手道:“恕郑素不恭,今日不能完婚姻之礼。各位先在府中稍作休息,今日过后,必登府赔罪。”
他转过身,轻声叫道:“阿茗,对不住。”
杨茗缓缓起身,将团扇落下,轻轻点了点头。
郑素立正一揖,上前将那红布揭了,露出青不悔的牌位,没做停顿,当即提剑就走。
他步履生风,边走边道:“府兵把守府门,所到宾客请去后堂。老扈老于传令,叫左卫立刻赶往劝春行宫。其余人跟我走!”
他一声令下,许多宾客前一刻仍吃酒,这一刻当即起身,都将兵器解在手中。众人逆着喜堂汇成一路,整齐有素,俨然是一支军队。
郑素已认镫上马,刚要摔缰离去,便听身后有人叫道:“将军!”
杨茗捧了一张檀弓,匆匆赶到他马前,双手举给他,轻柔、坚定地说:“将军但守国门去,妾替将军守家门!”
这是郑府的聘礼之一,意为视妻如臂。郑素接弓在手,将剑按在她手中,高声道:“谢夫人!”口中便嚯地一声,白马如龙马,立即跃出府门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