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举无异于挑衅。在秦灼的冰冷目光里,她缠满银钏的手一扬,魏地便化作火蝴蝶的骨灰,纷纷坠在地上。
段映蓝弹了弹指头,恶劣地笑了。
“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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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地商谈不下,议程只能延迟。这二位都是人精,桌上剑拔弩张,桌下假意逢迎。段映蓝在秦境以君夫人自居,秦灼也默许,只好吃好喝地招待。双方气定神闲,叫人摸不清头绪。
如今到了六月中,秦灼怕萧玠不耐暑热,便挪去清凉台居住。
殿中供冰,宫扇隆隆转着,一时凉如初秋。现在正是午膳时候,秦温吉夫妇也在对面设案。
秦温吉吃了几口,便撂碗问道:“你到底是怎么想的?”
秦灼去年不得吃冰,如今满桌都是冰食。正一手抱着萧玠,一手搅一碗酪溉杨梅,说:“拖。”
“西琼虽以马战闻名,但当地马种并不佳,多是采购良种后再严格训练。他们地处丘陵,多瘴气,马匹多矮小,但当地茶树极好,名茶足有百种之多。所以茶马互市,是西琼购买战马的主要途径。”秦灼舀了一粒杨梅,“灭魏一战,西琼战马折损不少,急需补全。而今年西南暴雨,山地排水不良,茶收得不好,茶马政自然受损。”
“但现在魏地到手了。”他将勺子丢开,“魏地最不缺什么?”
陈子元击案道:“马!”
秦灼点头,说:“魏地平原辽阔,水草丰美,马种优良,其中以西六州最佳。这正好解西琼的燃眉之患,这么大的肥肉,你说她想不想要?”
陈子元道:“那你还指名道姓地要西边这片地。”
秦灼微笑道:“子元,是她先指名道姓,要的马道。”
马道才是秦灼的醉翁之意。
“谈判之事,必须得寸进尺。她狮子开口要马道,我只能还治其人之身,铁定要拿西六州。最后双方各退一步,虽不能最合心意,但也能皆大欢喜。”秦灼说,“西六州对段映蓝至关重要,她足智多谋,并没有直言索要,而是借马道来谈。因为她知道,我非马道不可。同样,我虽说要西六州,但对南秦最有利的,除了南六州外,便是东六州。”
陈子元瞥了秦温吉一眼,“的确,和咱们一条船上的,不是西琼。”
是大梁。
“东六州紧接大梁最富庶的几座边镇,与梁地丝茶道相通。最要紧的是,紧靠桐州。如此一来,玉龙岩的盐务将无需私下交易,直接入我囊中。”秦灼环着萧玠,又舀了一勺酪,“这才是我的心之所属——儿子,是不是?”
萧玠看得眼馋,也张嘴要喂,秦灼装模作样递到他嘴边,儿子刚张大嘴,他反而自己吃了。
萧玠眼巴巴看他吃完,又哭起来。他一哭,秦灼反倒哈哈大笑。
秦温吉坐在对面看不下去,拍案怒道:“他一个小孩,你惹他干什么?”
秦灼正嚼着杨梅,有一搭没一搭拍着萧玠说:“男孩子不能惯。他这么点,吃奶都要吐,吃什么冰。”
秦温吉扭头看陈子元,“我侄子怎么摊上他这么个爹?”
陈子元看着那爷俩,“你问我我问谁去……”
秦温吉吃够了,将酒杯放下,说:“你心里有数就行,拖就拖,怕什么。”
秦灼不再逗萧玠,将一勺酪含温了喂给他。他新理了胡茬,也不扎人,萧玠吃得心满意足,止了哭声乖乖叫他抱。秦灼一手揽着儿子,一手搅着冰,说:“她也在拖我。”
秦温吉问:“她拖你什么?”
秦灼只道:“他爹快来接他了。”
秦温吉恍然,冷笑道:“这也是为什么,你非要马道不可。”
秦灼慢慢拍着萧玠,缓缓抬眼与她对视,说:“我不会舍业,更不会弃子。鱼和熊掌,我要兼得。”
***
双方没有再拖多久。
段映蓝的军官来言:“《秦礼》记载:有不决,可问乎剑。分魏之事,我主愿与秦君比剑以决。”
西琼引的秦典,而且有过前例,秦灼不能说什么。且段映蓝虽骁勇善战,到底还是女子,体格上不如男人,怎么看都是南秦沾光。再次拒绝,只怕会被扣上轻视盟友的帽子。
秦温吉却道:“你现在能拿剑?”
秦灼说:“正经对战虽不行,比试还是能够。”
六月十五,天朗气清,秦灼于光明台前设场,与段映蓝比剑。
有一队人马自段映蓝居处前来,却未见女子身影。反是段藏青为首,在阶下勒住马蹄,抱拳道:“家姐身体不适,特遣敝臣前来代为比剑。我想秦君也不会欺家姐一介女流,非要与之相较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