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寒沉吟道:“陛下是想……”
萧恒道:“皇庄素来是内侍管理,我如今命就近军营驻守,调外放官员任监军一职,协同主帅重新打理皇庄事务。最后簿子均要经三大营上报。”
如此一来,外放官员能够得以锻炼,熟悉各州土地事务。同时也便于核查军务,使文、武互为监察,一箭双雕。
李寒刮了刮茶沫子,道:“臣没什么异议。但为防止朝臣与边将勾结,这法子只能暂时推行。”
萧恒道:“不会太久。”
李寒似有所感,问:“陛下已经成竹在胸?”
萧恒只是笑道:“但有所动作之前,我要先扩皇庄。”
这有些出乎李寒意料。他也落盏正坐,道:“臣愿闻其详。”
“各州土地,谁占的田亩最多?”
李寒立即会意,眼中精光一亮,道:“世族。”
“阿玠身子弱,我准备为太子祈福,圈采各地良田作为皇庄。要问肥田,谁能比世家族田更好?”
李寒问:“陛下要如何采买?”
萧恒道:“历代国库积累至今,珍宝无数。”
世族虽占地无数,但到底养尊处优,土地对他们来说不如器物。何况国库之宝多为无价,同时还是天子亲赐的殊荣。
李寒想起他事,又道:“若世族以为有利可图,源源不断地圈占民田,以求下赐国宝呢?”
萧恒道:“如今严惩侵占民田,无论功勋,可杀之。他们如此,是自投罗网。”
李寒沉吟片刻,“土地为私产大宗,世族不会答应。”
“那就强征。”萧恒说,“我到底还是个皇帝。”
“臣会在开朝之前拟个章程出来。”李寒又端起盏子,挑着桃叶嚼,“外放官员的奏疏臣都看过,一去二载,的确有几个能做事的。依臣看,裴兰桥就很不错。”
“年纪轻轻,却下得了田,吃得了苦,抗洪抢险也是一马当先。”李寒叹口气,“陛下知道,裴兰桥出任瓶州。那里是杨氏、许氏二族的祖籍。有道是‘龙生九子,各有不同’。两家子弟虽然清正,但地方族亲却不免专横。裴兰桥平民出身,新官上任,却敢与乡绅作对,问斩霸女、圈地者七人。当日杀罢,官衙便起了大火。”
萧恒合下杯盏,“怎么不见报?”
“到底是自家子侄。温国杨氏门生遍朝,许家亦是根基深厚。这件事,还是臣从多份奏报里拼凑出来的。”李寒继续说,“幸而裴兰桥下访农舍,暂住农家,是以逃过一劫。”
“虽如此,他依旧不惧□□、照常行事。面权贵如金刚怒目,见庶民如菩萨低眉。瓶州众口称赞,都呼他做‘裴观音’。裴兰桥任满回京之际,百姓拥道相送十余里。”李寒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,“地方志臣都带来了。”
萧恒接在手里,“很有些你当年的样子。”
李寒便道:“裴侍郎人人称颂,臣当年可是人人喊打的。”
萧恒还没翻看几页,便听秋童奏道:“陛下,裴侍郎到了。”
李寒笑道:“可不正是曹操。”
裴兰桥右迁回京,任户部侍郎,阶正四品下,便着一身绯红袍子。日头一亮,衣光照得他两靥红润,打眼一看,清秀得似个女郎模样。
他上前要拜,萧恒摇手阻止,指了指案上,道:“大相爱吃的一口,裴卿也尝尝。”
裴兰桥也没做那些三辞三拜的架势,要坐便坐。秋童捧一只五彩盖钟给他,他揭盏一尝,笑道:“臣少年周游,也爱吃桃叶。不稀罕,容易得,涩中香,苦中甘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