褚玉照却不意外,叹口气道:“臣只说一件事。”
“小秦淮封闭后,灯山转移的所在,没有人主动告知大王,政君远在秦地却率先知道。臣斗胆问一句,政君真的没有异心吗?”
秦灼将盏子捏在手中,一言不发,似乎听了进去。
褚玉照告退后,他仍靠着椅背,双臂搭在扶手上,一动不动地坐了会。忽然叫:“阿双。”
阿双闻声赶来,听他口气平和地问:“蓝衣见过鉴明吗?”
阿双思索片刻,摇头道:“梅将军软禁陈将军时,褚将军似乎不在府中。之后,梅将军便去陪陈将军说话,关着门,不叫别人进的。”
秦灼又追问:“你和秋童,也没有说什么?”
阿双忙道:“陛下。身系社稷,妾一根舌头就是烂在嗓子里,也不敢向旁人去嚼呀!”
秦灼点点头,面色沉静,眼神有一瞬跳动,火光般奇异地一煽,旋即熄了。
他振衣起身,口气轻松,“走,去瞧瞧他小姑父。”
***
陈子元终于等来了人,却爱答不理,只从锅里捞菜叶,也不拜见。
秦灼也不见怪,解了大氅,上前瞧了眼锅子,评价道:“吃得不错。”
陈子元啪地将箸拍在案上,背过身去。
秦灼啧了一声,从对面坐下,边笑道:“怎么跟个小媳妇似的。转过来,有话问你。”
陈子元掉过脸瞧他,语中含酸:“哟,醒了?”
“托你的福。”秦灼替他将筷子摆好,“叫你想脱罪的说辞,想的怎么样?”
陈子元也没废话,直入正题,“灯山的上头,不只我一个。”
秦灼嗤笑一声:“哦,准备拉你的糟糠出来了?”
陈子元没说话,抬手指了指他。
秦灼神色一凛,微蹙眉头。
陈子元蘸了残酒,在案上写了个“裴”字。
秦灼沉目看着他,将手掌抬起,又翻手覆下来。
裴公海的确替他代管灯山,但裴公海已死。
陈子元道:“确实。”便将那个“裴”字抹去,写了个大大的“某”。
他拍了拍手,问:“在此之后,没了的那位,他的事务是谁接手,大王想过吗?”
秦灼神色有些古怪,终究扯开嘴角,大笑道:“有意思,他冲我告你,你向我告他。干脆给你们搭个擂台,看看谁能吵过谁。”
“‘他’?”陈子元摊手,“臣并没有说可能有谁接管裴公职务。那大王是有怀疑的人了。”
秦灼不答,哈哈笑道:“谁说陈子元胸无城府?”
一茎灯芯将尽,手边没有剪子,陈子元抬手拈了拈,一不小心扑地掐灭。他再找火摺时,秦灼已经拾起大氅站起来。
看不清面容,秦灼的声音也有些不辨喜怒:“但他说的不是全无道理。温吉不老实,灯山现在多是听从她的命令,这些都不假。”
陈子元吃了口残酒,“但当务之急,是梁皇帝的事。”
他借一点窗外灯火,终于看清秦灼穿的,是一件海龙皮大氅。不由叹道:“大王,我是真没想到,你能陷成这个样子。早知今日,我当年拼着喂了狼,也不叫他救你那一场!”
秦灼微偏头,看一眼陈子元,只道:“你好好待着吧。”
***
待秦灼赶回甘露殿,夜已深沉。萧恒竟一睡至此,也是前所未有的事。
秦灼略有讶然,宽下大衣裳,目带询问地看向秋童。
秋童低声答话,措辞也很温和,“太医诊过脉,说是有些积劳成疾之象,大睡一觉,也是好事。”
秦灼换上软履,语气没有半分纰漏,“能治吗?”
秋童垂着脸,不敢作答。
出乎意料,秦灼倒没有什么大反应,从手巾上擦了擦手,又问:“中间没醒过,也没有吃东西?”
秋童仍是摇头。
秦灼不说话,只摆手示意他退下,自己往榻边坐了。借一支烛火,静静瞧萧恒一张瘦得脱相的脸。
大抵这人瞧自己刚生下阿玠时的样子,便是这种滋味。现在轮到他来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