褚玉照在一旁跪了会,上来紧紧抱住他。
那晚之后,秦灼与褚玉照决裂的消息不胫而走。再提及褚氏父子,秦灼只面露厌恶、咬牙切齿。而褚玉照也随同其父,成为秦善新臣。
南地气候暖,二月桐花连天。秦灼似乎终于醒神,捏着残存的权柄,对褚氏开展有气无力的报复。他奈何不了年长的,但褚玉照曾是他的伴读,又是府臣。任何错处,秦灼皆可全权发落。
文公薨逝的第二年春,褚玉照被旧主驱逐出境,永不得返。
城外,少年孤身牵马而去,累累如丧家之犬。
宫墙里春光明媚,桐花正好,团团影子吹到秦灼脸上。
他正在吃茶,听到回禀时皱眉,啪地丢开盏子,神情颇为嫌恶。
那是元和七年,他们十一岁。距二人在潮州重逢,还有又一个十一年。
自然,这是“决裂”时不会预知的事了。当夜,二人只是擦干泪痕,相对盘膝而坐,声音压得只有彼此听到。
“殿下忍辱含垢,在宫中培植势力,但宫外却无人。是时剿灭善逆,无兵无粮无钱,里应而无外合,大事难成。”
秦灼看他,“鉴明以为如何?”
褚玉照跪地叩首,“贬我出去。”
“到来日,我就是殿下关外最利的刃。”
现在,到了他亲手断刃的时候了。
回忆如水淡去,秦灼只觉得徒劳。似乎什么都没变,两个人,两身白,甚至都是二月早发的桐花事。又似乎,什么都变了。
对不住,你父亲辜负了我父亲,今天,轮到我来辜负你。
他抬起酒杯,哑声叹道:“鉴明,跟着我,委屈了。”
褚玉照举杯与他相撞,爽朗笑道:“谁叫臣上辈子欠你呢。”
……
这点轻雨飘了一日,缠缠绵绵,颇有病态。秦灼酒吃得不少,便着单衣出来,立在檐下消酒气。
约莫半个时辰后,厢房有了响动。侍人垂首进出,俱是缄默。过一会,阿双匆匆来报:“褚将军伏剑自尽了。”
秦灼面无惊异,亦无伤痛,似乎意料之中,只点点头道:“追封护国将军褚玉照为秦开国郡公,恩荫妻子,世袭罔替。叫子元写摺子上呈陛下,为褚将军请谥。”
阿双应下,陪他立了一会,还是忍不住道:“褚将军全盘托出,就是要大王留不得他。可……他为什么求死呢?”
秦灼看着屋檐,平静道:“他对我失瞭望。”
阿双欲言,观他神色,终究又止。
春雨中,桐花积地,坠如残羽。
默了许久,秦灼方吁出口气:“套车,进宫看看他阿爹吧。”
第134章 一二八 孤注
自从得知萧恒状况后,甘露殿一点炭火不留,阴雨天,里头反比外头更冷。
秦灼回来时,萧恒正在草诏,似乎已心有定数,走笔无滞,并没有立即察觉他来。
他的耳朵已经不很灵敏了。
秦灼便故意放重脚步。萧恒抬头见他,匆忙唤秋童:“屋里冷,起盆炭来。”
秦灼打断道:“不必了。”
萧恒视线和他相碰,没有离开,只瞧着他说:“要的。”
秦灼心中一涩,脚跟和嘴唇都似黏住,挪不开步,也张不开口。
两人就这么深深望着。还是秋童蹑步退下,将门虚掩,二人方如梦初醒般,齐声道:“我有个事……”
如此异口同声,二人又相视一会,却连一笑的气力都没有。萧恒搁下笔墨,道:“你先吧。”
秦灼走到殿中,轻声说:“鉴明走了。”
萧恒未解其中意,只略微疑惑,“不和子元一块?虎贲给你留下了吗?”
秦灼静静瞧着他,一言不发。
萧恒察觉出不对,渐渐皱眉,缓慢问:“走了?”
秦灼点头,平静道:“棺椁已着人运回秦地,我这次来,替他向陛下讨个谥号,要美谥。”
萧恒愣了半晌,才慢慢站起来,仍有些不可置信,“少卿,他是你的股肱。”
秦灼再次颔首,声音竟有些冷漠:“是,我的股肱,要杀我儿子,和他的父亲。”
他一向胸有城府,萧恒不料他如此莽撞,捶了捶桌案,愤声道:“你糊涂!褚氏是南秦大族,说话颇有份量,他又一向以你为重。你处置他,秦地上下得怎么说你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