阮道生一动不动,眼睛黑沉,冷冷瞧向他。
那目光如有棱刺,秦灼反倒不退不惧,只含笑相对。
他要阮道生为之解衣,多少有点羞辱激怒之意,对方却全然不吃这一套。接着,阮道生上前一步,上手抽开他的衣带。
两人靠得近,彼此呼吸相闻。那人鼻息落在他脸上,居然也是凉的。
衣带丢在地上,衣料坠地的声音不知叫秦灼响起什么,那点约微的笑意凝住一瞬。他像着意忍耐,呼吸不着痕迹地平复下去。
但那点波动似乎被阮道生捕捉到了。
他两手分开秦灼衣襟,手背蹭着秦灼的脖颈,肌肤与肌肤一触即分时,当即有些诧异。
秦灼竟起了一层栗。
反应不像是兴奋或寒冷,而是屈辱,和恶心。
但他的下一个动作不是退却,反而略略倾身向前,轻声叫道:“恩公。”
阮道生眼珠微微一动。
秦灼似乎没有站稳,嘴唇擦过阮道生的耳朵,快速道:“各自保全。”
这句话无异于要挟,阮道生眼中却全无波动。秦灼从他的脸上根本看不出是被激怒还是准备应承,他甚至在心底产生了功亏一篑的恐惧。因为阮道生面无表情地揭过他那件素丝袍子,当空兜手抖了抖——
没有东西掉落。
阮道生说:“干净。”
秦灼挂着一丝笑,轻轻出了口气。
他重新穿好衣衫,阮道生也继续往下搜身。二人诸多交锋,在外看来仅止于此,一个瞬间,相视一眼。独曹青檀撑着刀鞘从旁站着,好像刚从这边收回目光。
不多时,范汝晖也带人从楼上下来。他向楼下卫卒看过去,阮道生便上前抱拳,说:“没有问题。”
范汝晖目光有些阴郁,从秦灼二人面上刮过。
秦灼将头落得更低。
旅帅杜宇见状,上前低声耳语:“要不要押回去严加审讯?”
范汝晖不置可否,盯着秦灼沉沉看了片刻,又将他那两双宝剑掂在手里,夸赞道:“家夥不错。”
秦灼谦卑道:“将军谬赞。”
范汝晖扬手将剑抛还给他,说:“不是他们。拉回去白占地方,放了。”
杜宇道:“可这二人行迹鬼祟……”
“凶手伺在窗外,用飞刀杀人,门窗上有破损。”范汝晖掉头道,“废什么话?通知京兆府接活。”
***
等与京兆府交接完毕,金吾卫便上马归队。雪停了大半日,这会竟又下起来,地上已积了半尺深。
杜宇取来斗篷递给范汝晖,边问:“咱们要不要去缉拿凶犯?”
范汝晖说:“按章程,得京兆尹正式立案,请下调令,我们才能依令而行。”
杜宇说:“可事急从权……”
“捉到了是事急从权,溜了就是大罪一件,”范汝晖看着他,“想争功,先掂量掂量自己什么本事。”
“将军说的是。”杜宇忍不住问,“但将军真信这二人只是寻常嫖客?卑职听上去的兄弟说,在场有两支飞刀,一支杀了人,一支断在门前。若真无人出入这间阁子,断掉的那根又作什么解释?”
范汝晖认镫上马,边挽辔边说:“我像个傻的吗?”
杜宇忙道:“卑职不敢。”
“长安水深,鱼龙混杂,但凡没闹到面上,别上赶着找鞋湿。”
范汝晖不再多说,整队归岗,见曹青檀牵马出去,笑问:“怎么,还赶去打酒?”
曹青檀尚未应声,杜宇已冷声笑道:“在值饮酒——曹司阶,不合规矩吧?”
范汝晖坐在马上,靴子轻轻打了杜宇一下,没说什么,拨马回去了。杜宇也不好多说,也翻上马背跟着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