杜筠说:“那很辛苦。”
李寒道:“千锤百炼始成兵。”
他看着盏子,突然有些自嘲:“这些都言之过早,如今并州案悬而未决,天子却丝毫没有彻查之意,只想文过饰非、草草结案。来日不可期,若到不得已之地,我这条性命是可以拚舍上的。”
杜筠问:“你要殉道?”
李寒哈哈笑道:“我还真不会殉道。殉道者为道而死,是玉石俱焚。道也一同死了,那是得不偿失。我若要死,必到不得不死之地,我的死地,必须是道生的新境。”
他又吃一口酒,语气认真许多,“但傲节,我若熬不过这桩案子……”
杜筠打断他,他并不是这么粗鲁的人。但他截然打断道:“你不会。”
“你还有我。”
李寒从这句话里听出点什么。
“我今日已呈送奏摺,请陛下允准我继续做你的陪审。陛下若驳,我便再奏;驳若过三,我可以奏请门下共议此事。”
杜筠声音轻松,李寒却沉声叫他:“杜傲节。”
杜筠笑意温和:“李渡白,你别想自个儿逞英雄。并州案,我要分一杯羹。”
“杜筠!”
李寒声音微微急切,“我是死过一次的人,不怕什么,你不一样。你有万里青云路。”
杜筠端起酒盏,对他一举,“我陪你。”
李寒凝视他许久,终于双手抬杯,与他重重一碰。
一盏昏灯前,两人相对一饮而尽。
杜筠放下酒杯,长眉微皱,“但如今以陛下的态度,并州案若没有实证再难重审了。”
李寒抬手指擦了擦嘴唇,说:“我有法子,定能让天子彻查此案。今日朝上奏请,只是为了死心。”
他似乎笑了,但声音冰冷:“我不会再对今上抱存冀望了。这样一来,一些事会好做许多。”
***
皇帝今夜谁都没有召幸,早早从甘露殿躺下,辗转反侧之际,掀被怒喝道:“夜里熏沉水不是龙脑,怎么做事的!”
帘外秋童扑通跪倒,连连叩首道:“陛下恕罪,奴婢这就去换。”
皇帝瞧他一眼,突然问:“你是黄参的徒弟。”
“劳陛下记挂,奴婢是。”
“朕又听你叫春琴哥哥。”皇帝揉着脑仁,“他俩一向不怎么对付,你倒左右逢源。”
秋童听他这样说,更加伏地不敢起身。
皇帝怒火平息,也就翻身坐起来,拿碗热茶吃,道:“春琴诗写得好,不知有没有教你识过字。”
秋童正要作答,便听殿门轻轻一响,娄春琴正捧了奏摺上来,轻声道:“陛下,李寒夜递的奏章。”
皇帝冷笑两声:“又是并州案。朕就是太给他脸面,助长他那些糟腐骨气。不愧是张霁的同门,都是无君无父的东西!”
他这几句说得极重,娄春琴没有立即接话,将皇帝吃残的热茶倒去,把枣泥酥碟子端过来。待皇帝气息缓和,娄春琴方柔声说:“李拾遗讲,个中内情,或许牵涉储副一事。”
皇帝捏一块酥,双眼微眯,“社稷所托,岂是他一个新上任的八品官能议论的?”
“正是呢。”娄春琴说,“但瞧他言辞恳切,只怕的确为陛下着想,只是一个迂人,不得其法。奴婢不敢隐瞒,便替他递送上来。”
“他若像你这般会说话。”皇帝没说什么,打开摺子。
娄春琴眼见他眉头皱紧、气息低沉下去。
不一会,皇帝已然开口:“叫黄参来。”
皇帝神态严肃,显然出了大事。秋童不敢耽搁,忙提灯去库房唤黄参。其余人皆退出去,二人说什么不得而知。等黄参领旨出门,秋童便听殿中叫:“春琴。”
娄春琴提步入内,见皇帝歪在榻上,沉声说:“给李寒口谕,他说的,朕应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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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同陛下说了什么?他怎么突然派金吾卫来听你调遣,还准许我们继续追查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