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久,秦灼目光从萧恒脸上收回来,淡淡说:“这话我就当没听过。”
陈子元见他此番如此拚舍,本以为要好上,不想秦灼竟微露两断之意,说高兴一时却高兴不起来。褚玉照也微有诧然,但不好多说什么。
秦灼靠进椅子里,不睁眼,也知道他们在瞧自己。他一根手指动弹的气力都没有,倦怠道:“我守一会,你们去吧。”
两人一走,灯火安静地一拢,把剩下的一双含在一张嘴里。
影子里,他们两块糖似的化在一处了。
秦灼就这么坐着,一动不动,像睁着眼睡着了。坐疲了,也就把眼合上。雨水水漫金山般地喧哗声里,秦灼突然灵光感发般地一抖。
萧恒坐起身,正够了那件大红外袍搭在他肩上。
近在咫尺。
秦灼没有退缩,似乎没反应过来,在这个距离对萧恒说:“醒了。”
萧恒看着他的眼睛,说:“醒了。”
第239章 七撑腰
秦灼往后退了退,比他更快,萧恒已经坐回去,闹得不知道是谁想避嫌。灯光把他的脸全部笼罩,不带一点影子地,棱角都柔和得像玉的线条。他那么冷硬一个人。
秦灼看他脸上那个血痕,被手钏剐得深极,再厉害些怕要见骨。当时恨得牙痒,如今却蓦地亏心,道:“对不住……我不该动手。”
萧恒笑了笑,“你打得好。”
“口子可深。”
“该的。”
这句话有愧意,可他有什么好愧对自己的?
秦灼愣了愣,琢磨不清,便不去琢磨,问:“身上呢?身上感觉怎么样?还有肋骨,今天是怎么断的?”
萧恒眼神一闪,这是从未在他脸上揭发过的表情。他有点隐约其辞,“在草地上。”
草地上,天边的雨云刮下地,从黑衣红袍的翻滚里掀起云雨。
天边的雨下了,地上的雨就没下下来。
秦灼耳根唰地一沸,沸到脸上。
萧恒见他脸色,道: “都是皮肉伤。”
秦灼静了片刻,肯定道:“你坠下了山去。”
萧恒只说:“命大,叫一棵树拦了一下,也没什么大事。”
“树?”
“是,一棵松树。”
秦灼只应一声。
默了一会,萧恒才问:“你还好吧。”
秦灼微笑道:“你不是在场么,我都好。”
萧恒点点头,客客气气,开口却一道平地雷声:
“你本就是去杀徐启峰的。”
秦灼一惊,定定瞧他,瞧他的嘴唇,讶异这样锋利的线条竟也是软的。而这样软和的嘴唇,竟能说出这样无情的话。这无情却正中下怀。正是自己这个无情人的心思。
秦灼哈哈一笑,“他们那几个人,竟还不如你知道我。是,徐启峰身边有我的人。今日原本安排等我和徐启峰睡下之后由他救你出去。他在酒里下点东西,把这些人都放倒,我再反杀脱身。也算一个天降的时机,秦善这条臂膀本不容易折,但他瞧我虎落平阳,轻了敌。如今算净赚他的人头,我回去的胜算也大了几分。”
又有些惆怅,“我这个人么,怎么会单为了另一个什么人把自己投进网里去?”
萧恒叹口气。
他不说话,但眼神不像怨怪,反像悲悯。是悲悯么?还是怜惜?他在怜惜自己?
秦灼瞧不准他态度,只觉胸中咚咚响跳,突然想解释点什么。
不能解释、解释就输了。
他兀自思潮汹涌,萧恒又叹口气,“我都明白。”
“是我要感谢你,你不要说这些。”
四目相对。
一如坚冰映秋水。
萧恒瞧他的脸色,要看出破绽似、一丝不苟地盯着他。秦灼耐不住,正要问,萧恒突然轻声叫:“少卿。”
秦灼笑容霎地一闪。
萧恒解释道:“我听说叫人不能直接叫名,不尊重。”
秦灼笑道:“你很尊重我呢。”
话一出,两人不约而同,都想起今日的呷唇错齿,一起陷入沉默。
秦灼受不住这样静,几乎要把他熬干了,他要找个口子喘息、要讲话。他讲话了:“你叫我,要说什么。”
萧恒道:“我们两清了。”
竟是这句话。
这一刻,秦灼拿捏不准自己的心思,眼眨了眨,匆匆笑起来:“是,是这样。我给你准备盘缠,就当贴给你治伤的医药钱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