虎皮椅上,鹤老手掌一拍,戒指声叩若弹珠四落。他怒喝一声:“还不快站回来!”
小四儿僵持数息,忿忿走回去。
萧恒这才还刀于鞘,声音淡淡:“见鹤老如此心急,我突然想起一事,或许能帮鹤老提个醒。”
鹤老眉头微动,“哦?”
萧恒道:“昨夜做梦,梦中有神人下降,袖中一枚青色描金宝盒坠下云端。我跟随去看,见落在池子旁的假山洞里,那假山形如虎状,盒子正落在虎口之中。不知贵地是否有与这梦中假山相似的地方,鹤老派人去找找,说不定有意外之喜。”
小四儿低声道:“义父,池子旁老虎形,这不就是您园子的猛虎石吗?”
鹤老声音发冷:“叫人去瞧。”
少顷,果然有属下送来宝盒,正在园中猛虎石的虎口内,与萧恒描述分毫不差。
小四儿将那只铁青宝盒奉上,纳闷道:“这姓萧的真有通神之能?”
鹤老目光落在萧恒脸上,不说话。
这只宝盒他珍而重之,不放心交给任何人保管,便放在自己枕函之中,夜夜枕着它安睡。他房中有两名侍女值夜,房外又有五名力士把守,而萧恒这样一个大男人,竟进出他的房门如入无人之境。
他将宝盒取走,今日又做这一出神人感梦的好戏,不过就是为了告诉鹤老:睡梦之中我取你人头,如取我囊中之物。
他昨夜施给萧恒的提鞋之辱,萧恒今早就用失盒之乱报回来了。
两地之主,不是没有脾气。
二人目光在空中相触,如两支快箭相击,如两股暗流陡撞,众人都在期待较量的下场。
终于,戒指一磕,鹤老绷紧的后背微微一驼,问道:“你想要什么?”
萧恒的刀回鞘了,他自己却没有。他手掌扶在刀上,冷静、缓慢地说:“上到官府,下到草莽,英州各界豪杰俊秀,还望您老引荐一二。”
***
萧恒一番敲打后,鹤老也不再卖弄花样,第二日邀人相见,便在江中一艘楼船之上。
楼船高有一丈,长有二十丈,分三层,望之雄壮巍峨。登船之前秦灼低声嘱咐:“楼船本就是战船之用,白鹤山又在江中设宴,要的就是我们插翅难逃。他们还有贰心。”
萧恒道:“战船只有官府才能驱使,至少说明,我们想见的人到了。”
虽如此,他还是提醒一句:“都绷着。”
秦灼拨了拨扳指,踩着萧恒脚步迈上了船。
船上张灯结彩,繁灯高照,梅道然抬头看了会,趁众人寒暄之际打趣道:“喜庆得很啊,瞧着不像谈朋友,倒像要办亲事。”
鹤老亲自迎出来,态度与昨日判若两人:“将军是贵客,接待自然得隆重。众位,咱们别从外头吹风了,都里头请吧。”
众人并登二层飞庐,船中已设歌舞筵席,奢靡豪华不需提。乐人不在里头奏乐,而是在三面放下的垂帘后鼓吹。
一进去,秦灼便见首位已坐了人。
约莫四十余岁,绫罗锦袍,颇有威仪,见了萧恒也不起身,只略略点头。
鹤老从他一旁落座,抬手道:“萧将军,这位是我州的父母官柴刺史。使君,这位是潮州柳州的当家人,萧恒将军。”
秦灼早听闻英州刺史柴有让之名。他数年盘踞一方,肃帝朝已有不听宣调之势,如今萧伯如登基继位,他更是瞧不上女流僭越,离割据只差一层窗户纸。近年粮荒之剧世所罕见,英州百姓亦是不堪其苦,百姓饥馑之际,柴有让依旧朱门酒肉臭,挥霍起来毫不吝惜。
而英州百姓之所以反不动他,正是有白鹤山为他做驾前走狗,官匪勾结,横行一时。
萧恒抱拳,“柴刺史。”
柴有让只微微点头,态度很是倨傲。
萧恒不以为忤。
众人落座后,对面仍空着席位。柴有让转头问鹤老:“阿凤他们来了么?”
鹤老笑道:“您不是惦记那一耳朵曲子么,他去安排了。就来,就来。”
话不多时,舱中果然响起琴声,清清淩淩,有如仙籁。弦声乍响,梅道然耳朵一动,突然偏头看向垂帘之后,十分不可置信。
萧恒低声问:“怎么?”
梅道然面有异色,停顿片刻,涩声说:“是岑郎。”
秦灼闻此心头一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