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灼何曾见过他如此失态,嘴唇微微颤抖,正要开口,余光便扫到楼下人群之中,数名影子悄然挪步,渐成夹围之势。
他忙叫一声:“香旌。”
“别动气。”秦灼唇边迅速衔了笑意,牵住他一只手,“叫他上来,我同他说。”
十指摩挲,仿若蜜意柔情。指腹下,贺兰荪腕脉勃勃跳动。
贺兰荪深深望他一眼,亦含笑道:“请萧将军上楼。”
他一出言,楼下影子的确不再妄动。秦灼稍松口气,心跳尚未平息,已听得蹬蹬快步上楼之声。
萧恒寻常走路从没有脚步声。
如此危急关头,这心念仅瞬息一闪,秦灼再抬眼,萧恒已经冲了上来。那张脸穿过重重灯笼影,从百里之外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。
鬓角毛躁,嘴唇微干,仆仆风尘。
贺兰荪目光从秦灼脸上掠过,最后定在萧恒面上,仍得体微笑道:“不知萧将军不请自来,所为何事?”
萧恒不看他,也不答话,俯身将半枚丸子捏在指间。
贺兰荪瞧他神色,哈哈笑道:“萧将军放心,没有毒。我对少卿一片痴情,就是有毒药也自己吃了,哪里舍得伤他一星半点儿。”
说罢,他竟自己捡了剩下一半,丢在口中嚼了。
萧恒举在鼻前一嗅,的确是寻常解酒丸药。
果然圈套。
他顾不上旁的,忙问秦灼:“今晚还有什么入口的东西?有没有觉得哪里难受?”
秦灼有一瞬愣然。
他胸臆里有一股欲卝望横冲直撞,叫他突然想给萧恒一耳光又想歇斯底里地给他一个拥抱。不是肉卝欲也不是情卝欲,是逼近于恨欲的另一种欲卝望。
余光里,贺兰荪微微却步;楼下,影子逐渐逼近楼梯。
秦灼转瞬麻木的大脑陡然醒转。那张捕兽大网正向萧恒摇摇欲坠,哪怕他再钢筋铁骨,恐怕也只能落得个粉身碎骨。
怎么办?
藉口脱逃?卓凤雄好容易得此良机,怎么会让他们出这个门?
鱼死网破?楼中加上陈子元梅道然,他们只有四个人,就算虎贲卫冲杀进来,只怕贺兰荪还有后手。
劫持贺兰荪?那就是彻底撕破脸了。
贺兰荪是精明之辈,如果只是两厢威胁,在利益交互下还能继续来往。可一旦当众挟他在刀剑下,复生蛊决计无法弄到手,萧恒这只右腕恐怕要彻底废掉。
当务之急,是稳住贺兰荪,阻止他动手之念。
萧恒得马上离开。
心念一动,秦灼已持住贺兰荪手腕,仍捏住他腕脉,却转过首,对萧恒淡淡道:“潮州军务繁忙,将军还是快些赶回去才好。”
萧恒道:“一块走。”
秦灼含笑看他,“将军没瞧出来,我正在这边做客吗?”
萧恒视线从他手上刮过,过了半晌,才开口道:“你如果厌烦了,可以直接和我讲。但少卿,他真的不行。”
秦灼没有分毫心力来论此事,怎么能撵他走怎么说,“我想同谁好是我自己的事,成吗?”
“成。但他真的不行。”萧恒顿了许久,“……他去买了药,那种药。”
秦灼说:“我知道。”
萧恒彻底沉默。
他居然知道。自己待他如何,贺兰荪待他如何,他都知道。
那他愿意。
萧恒不是没想过为什么,他想不通,如今看着二人相持的手,突然顿悟。
或许真的只是情钟。只有喜欢才会这么蛮不讲理。
秦灼真的喜欢他。
萧恒去看秦灼,秦灼却掉过头,不再看他。
他喜欢羌君,自己却这样恶语摘指他的心上人,若是有丁点情分,那点情分也该断尽了。
萧恒往后退一步,道:“我出言不逊,你见谅。但……那些事,你别太由着他。”
语罢,他没等秦灼反应,自己快步下楼。
秦灼仍紧持贺兰荪手腕,当即吩咐陈子元:“萧将军吃醉了,你护送将军回去,把虎贲都带上,以免将军闹起酒来没人制得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