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休同此贼废话!”褚玉绳跳下马背,大步向秦善走来,“狗贼,你残害忠良滥杀无辜,我今日就取你狗命,来祭奠我褚氏家眷和秦晟将军的在天之灵!”
他从腰间拔出长刀,一把捽住秦善发髻,拎公鸡似的拽出他一段脖颈,飞快手起刀落。
秦善只觉浑身一轻,头颅突然淩空,他的视线也随之上移:脑袋下的血肉藕断丝连,身体扑通摔落,腔中射出一股鲜红滚烫的飞箭。面前,秦灼眉头微蹙,不再看他尸首分离的尊容,将手中落日横置马背——
那张弓。
那张弓射杀了他两个儿子,又画下他今日的坟墓。
秦善最后的一缕意识泯灭在褚玉绳那声悲愤欲绝的“秦晟将军”里。神奇的是,他在死后听到这个名字,看到的先不是那个疏离桀骜的儿子,而是他亡故多年的结发妻子。
他无数次即将忘记那个温柔女人的面容,又无数次从秦晟的脸上找到蛛丝马迹。她柔软如青云的鬓发披拂,是秦晟淩乱如秋草的发髻低垂。她明亮如晨星的眼波流转,是秦晟火热如烈焰的瞳子眙视。她拉紧秦善的手,他拔刀看向秦善的脸。她轻声呢喃,善郎,善郎,照顾好阿晟。他声嘶力竭道,阿耶,阿耶,你真要杀我。她飘然离去,如一枝莲花折于水波,水面泛起涟漪,一圈两圈无数圈,是箭杆一样的雨,是射穿秦晟身体的密雨一样的箭。
那根断掉的脖颈终于溅完最后一滴血,血落在秦善圆睁的眼里,像一滴泪。
褚玉绳从秦善拇指上拔下扳指,交还秦灼。
秦灼戴好虎头,高声喊道:“众军听令,秦善业已伏诛,缴械投降者,不按谋逆论处!”
廖东风跳下马背,带头跪地叫道:“拜见大王!”
一道又一道的兵器落地声响起,众人俯首叫喝声响彻山林:“拜见大王!!”
***
昱都城外,萧恒率兵伫立,身后城门洞开。
夜空积云被大火染如晚霞,红紫交织的光芒下,虎贲大军动地而来。萧恒立马凝望,目不交睫,眼看一个红色身影策出黑夜,一瞬间像回到数年之前,白龙山外的一场大雪。
无形的雪花抖落,是大火后残余的飞灰。元袍在云追身旁驻步,低低鸣叫一声。秦灼和他对视一眼,看向前方。
昱都守备列队两旁,统领快步上前,手捧符印在秦灼马前跪下,高声道:“恭迎大王还朝!”
秦灼接过印信,递给萧恒,接着一旋扳指,马背上拉满了弓。
砰然一声,城头大旗应声而倒,被无数马蹄践踏成泥。
城头城下,鼓声擂动。
秦灼把弓抛给陈子元,在轰鸣鼓声里铿然拔剑。
数万长剑同时出鞘,压城黑云里投出无数雪白闪电。
鼓声越作越大。
如同天雷将至。
萧恒有一瞬不知其意,下一刻已然明了,拔剑并非宣战之意,而是王师军容之礼。因为在下一刻,数万虎贲将士同口唱道:
“日出东方,耀我明光。日降南桑,佑我明王。
白虎惕惕,胡不还乡?白虎昂昂,誓当还乡!”
秦灼立马在前,在整片秦地的仰望中高呼出十年前的声音。那是他雨夜离乡时的死誓,君王身死誓不死。
他大吼道:“回家!”
相和的是他的兄弟将领、父老百姓,是五万里秦川,和他祖祖辈辈的尸骨与坟茔。
离家的,还乡的,活着的,死去的。
所有秦氏借他的声音齐声高喊:
“回家!!”
***
秦灼入城的消息如同生翅,和秦善死讯一齐飞遍昱都的各个角落。家家户户明灯相迎,秦灼特地严肃军纪,避免惊扰百姓。
陈子元望着一溜烟跑没影的先锋卫队,“大褚二褚进宫剿除余孽,快点就快点。”
秦灼想起一事,“晁舜臣在何处?”
陈子元瞧了瞧天,“这个时辰,估计在家睡大觉。”
秦灼道:“去他府上拿人,我要亲自问他。”
马蹄刚抬,秦灼微微收缰,转头对萧恒道:“你先跟正康去白虎台,是我从前的住处。在那边等我。”
萧恒点头应声。
秦灼拨转马头,直奔晁舜臣府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