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信宫。
庾太后惊诧不已:“什么,他要一千万钱?!”
“正是。”谢澜安沉重地说,“大司马太过狂妄,仗娘娘倚重他,说各家都出助军钱,庾氏自然不会薄待北府,张口便与臣说了这个数。臣初一听也十分愤慨,不过,”
她顿了顿,“大司马也说,作为投桃报李,他可以让两名庾家嫡系子弟入军伍,送两份战功给庾家。”
太后略作思索,冷笑道:“他哪里是想送人情,可不是觉得哀家需要这场战向北朝扬名,便趁机要挟,要两名质子入军以防意外么?”
谢澜安深以为然地点头:“臣也虑到了这一层,所以一直与大司马斡旋到这时。大司马为人吞虎贪狼,钱便罢了,这人却万万不能——”
“不。”
庾太后抬手打断她,目露狠色,“他既然狂妄,索性便挑两个得力的人去军中,名为从军,暗行监管之事。”
太后忖定,看向谢澜安,才发现她官衣未换,一脸风尘疲色。
她不禁缓和了神色,轻拍谢澜安的手背:“哀家失卿,便无臂膀啊。你再辛苦辛苦,此事就交由你去办。”
“为娘娘办事,甘之如饴,敢言辛苦?”谢澜安笑得心真意诚。
第27章
“所以你两头骗?”
荀府书斋, 荀尤敬正坐在棋子莞席上,捻须说:“这是江湖相士的招术,险哪。”
“险, 也不险。”谢澜安坐在小几对面, 拿起黄皮葫芦给老师添酒。“太后与大司马, 一者自恃身份, 一者功高狂妄, 互相猜忌。两个互生猜疑的人又要合作, 难免有隙,有隙则可间。
“大司马狮子大开口,庾太后权欲不满想在军中暗插人手,本就是符合他们心性会做出的事,我顺势而为,双方便不会起疑。”
静夜中,夏虫嘈嘈地在窗外草稞里鸣叫。谢澜安脱下了外罩的夜行披风,露出一身浅鹅黄的襦裾,颜色衣料都柔软, 与白日的雷厉风行判若两人。
唯有灯映她双眉,纤长犹若剑。
荀尤敬替她复盘白日的事, 卫淑便在旁有一搭没一搭地推棱织布, 笑眯眯听他们师生二人说话。
“中间由我对接, 假的也能变成真的。”谢澜安语声不紧不慢, “即便将来庾家的人到了北府, 双方本就提防,一打官腔,不成一团浆糊都难。”
荀尤敬弯眼瞧着她铺谋定计的本事,说:“这一着, 远交近攻,是为削减庾氏在都城的实力?”
谢澜安颔首。上回她与老师说过,外戚之所以能在金陵霸道这些年,是因皇宫内,太后控制着羽林监;皇城内,靖国公又掌控着京畿六大禁卫营的兵权。
而太后又安排她的亲侄庾松谷,驻守在对金陵形成扼喉之势的石头城。至于白石垒、西州府、桃林渡等几处京内外重要关隘,皆有外戚的势力巡守。
这便是多年来各大世家虽有心抗衡外戚,却始终不敢与之硬碰硬的原因。
如今,骁骑营已归谢澜安调配,立射、积弩两营虽说没什么战力,形同鸡肋,那要看是在谁的手底下调教,铅刀尚能一割,这两营头上至少还冠着“禁”字。
谢澜安手指在香炉内轻点,在小几上画灰议事:“远者交,用钱把大司马喂得饱饱的,让他有心气上阵杀敌,别想有的没的。近者攻,让庾家出钱出人,破开一线京城的防御。”
庾家派去随军的人选,若是庾松谷最好,石头城没了一镇之首,则在金陵活动的压力直接减少一半。
可也正因如此,庾松谷这颗棋子很难翘动,太后与靖国公不会舍得让这位庾氏宗嗣子去前线犯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