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岁秋褚啸崖强攻虎牢关,在那里设伏打掉了一支北府精骑的,就出自此人手笔。
谢澜安点头,绕到沙盘另一边,以白俑为己方,以玄俑为敌方,摆出对阵,再不断换阵。
只见她手指翻飞,口中随动作冷静地作出说明,如是再三,已经没几人坐得住了,大家围在沙盘边,看着这栩栩如生的战役推演,头皮发麻。
集结的大军最怕雄骑凿阵,双方投入越是巨大,伤亡人数越是惨重。
而谢澜安变着花样演示的,全是凿阵。
这是什么兵力配比?将领们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震撼。
谁也没见过这种阵仗。
刘时鼎在眼花缭乱中兴奋起来:“娘呦,仗还能这么打……不是、这是哪一战啊?”
这是出现在后世,还没有发生的一战。
谢澜安眼底凝着冷寂的幽寒,记忆又一次被扯拽进那旷古的幽冥。
她年轻,在这些老将眼里资历浅显,然而她见证过的战事,绝不夸张地说,比在座所有人加在一起都多。
从朱雀火焚,玄都覆灭,北尉名声大震的名将,再到九州再次分裂,那些横空出世的草头反王……枭雄悍将,无所不用其极,虎狼鲸鲵,贪婪啮噬彼此,每一场攻歼与吞并,都伴随着尸骸枕藉,万髅鬼哭。
到后来,她看够了,不想看了,却闭不上五窍,只能迫不能已被一蓬蓬鲜活的热血溅染,复复百年。
她当然能复原见过的每一场战争,因为她根本忘不掉。
生前天资聪颖,死后也过目不忘,是造化对她的诅咒。
谢澜安神色淡恹下来,覆在眼睑上的长睫好似蒙了层霜,感觉不到营帐里的暖和。耳边是刘将军如获珍宝的慨叹:
“如此多阵法变化,这这这、比派去北军的间人都详尽了……女公子雪中送炭呀,还有什么推演,你多多说些。”
“不错,我早盯着那个姓赫连的,他的兵是真难缠!可经谢小娘子这么一讲武,他娘的,也不是不能打!”
“诶,不对啊,”有人拆台,“你比大将军来之前不是说‘老子还是看好小将军’吗?”
“……滚滚滚!”比肩将军脸上过不去,下意识觑着脸看向谢氏女,碍于犟脾气又不会说软话,一时间表情有些滑稽。
怨不得他们激动,这就好比一群正自己苦哈哈研究棋路的棋手,遽然天降一册包含古今神仙局复盘的秘籍,只要照着上面修炼,就能无往而不利。
这些打仗行家识货,纸上谈兵的东西糊弄不了他们,但真正的好东西也逃不过他们法眼——谢澜安所讲丝丝入扣,熟谙北将又契合兵理,按她的演练来调整兵甲战力,这得少死多少人啊!
谢澜安无声勾动唇角。少死人!只为这一桩,她经受的一切也不算全无好处。
谢逸夏目光若有所思,落在侄女雪白的脸颊上。
这些老哥们一时激动,都忽略了澜安话语中的古怪:她能准确描述出敌国将军的相貌特征,却不知道他们是谁;而且,论眼界阅历,她根本没到过比竟陵更远的地方。
下一刻,他的视线被一道素净的身影挡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