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师因失望怒斥朝廷,避世多年是一回事,但那正是因为在“中原楷模”崔膺心中,宁为民生死,不为沽名活。
一只玉手按住他肩头,楚堂在心急如焚中抬眼,对上谢澜安镇定的眼神。
女郎很相信地说:“胤奚已经去追了。”
一向逊雅不争的书生,顿滞须臾,蓦地掀袍跪在谢澜安面前。“此君昏庸拒谏,舍忠亲仇。女君!子构愿蹈刀火,佐弼女君取而——”
“含灵不可!”楚堂没说完的话被荀尤敬截断,他的胡须颤动着,“还能转圜的,一定还有解决的办法……”
“老师,我给过他机会了。”谢澜安有些遗憾地说,一手扶起楚堂,一手为先生耐心理好稀薄的衰鬓。
她的眼神静而冷。“这千古毁誉,我担了。”
第115章
会稽王是酉时接到的密旨。
那鲜红的玺印盖在“逆臣谋主, 宜速勤王”一句上,宛如血的颜色。
其实不必待密旨下,陈稚应有眼有耳, 怎会看不出皇城形势紧张。身为宗室中与皇帝血缘最近、辈份最尊的亲王, 陈稚应要是有心襄助天子, 早该调兵动了。
之所以未有预备, 一是不到迫不得已, 他不愿与谢家兵戈相见, 还想再等等看围宫之局是否有转机;二是,之前皇帝有意让安城郡主和亲,在陈稚应心里留了疙瘩。
今日接到这份密旨,其分量不啻于衣带诏。
陈稚应便知,陛下已被逼到没有退路,打算孤注一掷了。
“除本王这份,还有给其他人的旨意吗?”
陈稚应扣住了送信的平北侯府詹事,坐于堂上,威重难测地发问。
那信差撩袍跪倒, 紧声回言:“小人奉侯爷之命办事,只知这一封, 余事哪知?”
陈稚应眉头皱起, 没有立时把这人放回去, 而是羁留在府上。
烛火通明中, 会稽王的视线再一次落回铺在案上的薄帛。
据他猜测, 陛下既然冒这样大的险招,那么传递出来的密旨应不会只有一份。
大玄可不止他一位藩王。
倘若四方藩王接信后,果然都带兵入京,那谢氏还能全身而退吗?陈稚应略感烦躁地搓了搓指腹。
他是近水楼台, 如果他先做这个勤王功臣,助陛下渡过此难,和亲的事不但能免,他在宗室的地位也将进一步水涨船高。
可陈稚应也没忘,谢家和宫里之所以闹到今天这个地步,起因正是谢澜安为了保他的女儿不远嫁和亲,而与陛下据理力争所致。
他真在此时背后捅刀子,道义不道义的且两说,闺女的眼泪就能把他淹了。
陈稚应的胡髭随着他咂唇的动作轻动,眼底光亮闪烁不定。
出入天子之家,又活到他这把岁数,早已不是讲究兄友弟恭,或仅凭一腔意气做事情的愣头青了。陈稚应大小是个藩王,他密切关注京城风波的这半个月里,内心深处,不止一次冒出过一个阴暗的念头:倘若,放任谢家人先除去皇帝,那么他是否有机会够一够那把椅子?
天下至尊谁不想当!但麻烦的是,陈稚应现下判断不出,谢逸夏究竟想扶持幼主上位,还是有自立之心?
如若是前者,那么有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在,就轮不到他这个堂叔。
如果是后者,谢氏都放弃保陈氏江山了,又岂会甘心托举他上位?
愁啊!陈稚应拍着自己的脑袋瓜,这运筹帷幄的事儿,他是真不灵光。
眼前闪过谢二那双一笑起来狡似狐狸的凤眼,陈稚应又打起了退堂鼓。论谋略,他算不过,论带兵,他也未必打得过,论儿辈才品,他膝下那几个成日斗鸡玩物的臭小子,不说比谢澜安了,就是加在一起能有谢家大郎一半出息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