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姐也不嫌他年老,将他安排进了一间银铺中做活,让他孤家寡人的也不至于让自己饿死。 只是后来变了天,老东家倒了,原先的掌柜不知所踪,他就接下了这间铺子,跟着小姐的夫家,换了新的匾额。 “我当年与小姐不过几面之缘,能说的可都跟少爷您讲过了,再多的,我也快想不起来了。” “那就再讲一遍吧。”我撑着下巴盯着远处的假山,实则心不在焉。 老掌柜和我娘相遇的故事我已经听老掌柜讲了许多遍,不长,也不复杂,可每次老掌柜来看我的时候,我都会坐着听他再讲几遍,哪怕我可能一个字也没听进去。 秋文就是这个时候闯进来的,平常无事时观雪轩里并没有什么人,我不太管他们,让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去,别打扰到我就行,因而这时候也就没人能把秋文拦住。 眼瞅着秋文那样子,好像我欠他银子似的,初见时的圆滑世故在我面前就跟喂了狗一样,不见踪影。 倒是把老掌柜吓得立马起了身,站到一旁去了。 “文总管大驾光临,有何贵干?”我问秋文。 秋文敷衍至极地行了个礼,然后就急不可耐地质问道:“这个月的锦羽缎是不是又被您拿走了?” “是,有问题?”我大方承认了。 锦羽缎出自秋原最大的布庄里的顶尖绣娘之手,一个月成布不过几匹,几乎都被拿去上供了,就算有剩余的也不会流入民间,而是被运回秋原山庄,父亲后院的那群女人自然不会放过,每次都一抢而空,父亲没有这闲心管这些琐碎事,从来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 只不过在我拿到商堂的令牌之后,她们似乎就再也没见过锦羽缎了,都堆在观雪轩偏院的柴房中了。 大抵没想到我如此坦诚,秋文一噎,竟半晌没说出一个字。 我继续问:“怎么,来替人讨公道了?你不是给我父亲干活的吗,怎么那群女人也能使唤的动你?” 秋文眉头猛地一皱,像是被我刺激的不轻。 “少爷说笑了,锦羽缎于您无用,属下只是好奇罢了。”他颇有些咬牙切齿之意。 “谁说无用的?”我朝他笑了笑,“我拿来当抹布不行吗?” “你——!” “怎么,想教训我?”我放下胳膊,一直撑着下巴还是有些酸痛。 “……属下不敢。” “是我爹让你来的吧,不会就为了这事吧?” “庄主请您去书房一叙。” “不去。”我都没等秋文话说完。 “您别急着拒绝,”他收了收失态的脸色,“您不如听我几句劝,别看庄主现在还忍着您,他老人家什么脾气您应当比我清楚,您想想,自从您拿走了商堂令牌,尽是在胡闹,可曾做了一件令庄主满意的事情?所以您也莫怪庄主不愿意给您更多您想要的,他是您的父亲,但也是一庄之主,他要对您负责,更要对这秋原上上下下几百号人负责。您若是想要更多的,好歹也得先让庄主信任您吧?” “说的不错,难得你说了几句好听的。”我赞同道。 “那您的意思是?”秋文松了口气。 “不去。” 我将油盐不进表演了个淋漓尽致,秋文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。 我可不管他,朝着老掌柜示意,让他坐回来继续讲。秋文也不是个拉得下脸的,见我如此,便气愤地拂袖离去。 老掌柜惴惴不安:“少爷,您这样,不合适吧?” “有什么不合适的,不速之客给他体面作甚?” “这文总管,怎么说也是庄主身边的红人啊。” “他和我爹亲还是我跟我爹亲啊?”我嗤笑道,心里却想,秋文和我爹的亲肯定是假的,但我跟我爹的亲也不一定是真的,这谁说得准呢? 老掌柜愁容满面,欲言又止。 “这里又没别人,有什么事您说就是,憋着您也不嫌难受。”我看不下去了。 “小姐虽说不在了,但庄主这么多年也没有再娶,也没有其他的子嗣,也不怪庄主这么看重您,对您要求严格一些,也是正常的。” “我爹是没再娶,但我姨娘可是不少。” “那又算不得什么。”老掌柜摇摇头,“您也别怪老头子我多嘴,只是您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,小姐在天之灵也定不想看到您如今这个样子,您还是多听听庄主的话,别再任性了。” “我没有任性。”我垂下头,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生气。 他又不懂,我有什么可生气的。 父亲是一个控制欲很强的人,并且专制、独断,我成长的十几年间他对我的要求一直很严苛,甚至严苛到毫无道理,直到我终于成为了江湖中人人盛赞的秋原少主,就此为止,父亲也从来没有让我触碰过他的权威范围,所以在别人看来是父亲寄予厚望的说教,在我眼中如同一个笑话一般,所有人都觉得父亲是想好好培养我,让我真正落实秋原少主这个身份。 所有人都这么相信着,就差我了。 可也只有我心里清楚,父亲不可能和其他的父亲一样,将子嗣看作他的继承者,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,是他毕生所追求的,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手呢? 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将一切都留给我,就差我了。 如果我不知道那么多,也就不差我了。 老掌柜自然是不知道我心中这百转千回,只当我小孩心性,听不进这说教。 他又叹了口气,“罢了,您不高兴听这些,老头子就不讲了,不过您上次让我打听的消息,有着落了。” 我抬起头。 “近些日子南疆确实不太平,不过和魔教倒没什么关系。” “怎么说?” “听说是九寨分了两派,各自为营,闹起了内乱。” “内乱?为何?” “这个就不太清楚了,但想来和武林应当是没多大关系,少爷也不必忧心。” 我点点头,又嘱咐道:“若有事,记得告诉我。” 老掌柜虽觉得有些奇怪,但还是应下了。 我混混沌沌地送走了老掌柜,回到房中,将压在枕下的那片锦羽缎拿出,那花纹中赫然绣着四个字——南疆生事。 出神入化的绣工让字完全融进了花纹中,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。 居然是真的。 262 同老掌柜所说的一般,南疆的风声并没有在中原引起波澜,一切似乎都重新归于安定,秋文不知在忙些什么,许久未出现在我的面前,连带着我也闲了下来。 不过让我更在意的是,近些日子我明显察觉到了更锐利的窥探感,几乎是无处不在、无孔不入,我心里不免也因此有些烦躁。 兴许是我的情绪外露的过于严重,大壮平日与我待在一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