胤礽仰着头,解释的声音更急促,“儿臣知道错了,儿臣实在没想到他们竟如此愚蠢……”
康熙再次打断他的话,“你说你不知情,送进毓庆宫的银子近百万两,你别跟朕说你心安理得受着,却丝毫不过问来路!”
如果真是那样,康熙只会更失望。
身为未来的皇帝,康熙虽生气,也能理解太子想拉拢群臣,生出了不该有的欲念。
若自己身边大宗的银钱往来都不能了然于心,尤其还涉及贪赃枉法的尺度,将来胤礽登基后便无法肃清吏治,只会任由整个朝堂腐烂下去。
这样的太子,大清要不起。
胤礽也明白这个道理,顿了下,脑子转得更快。
他知道,比起如此严重的事来说,他只能选择相对没那么严重的错认下。
他脸色更白,眼眶却红了,“儿臣……儿臣只以为他们私下里为了拉拢朝臣,卖些不可入朝的小吏职务出去……”
他将脑门贴在地砖上,“儿臣知错,以后再不敢了!”
康熙定定看着他,突然毫无预兆地一脚踹在胤礽肩膀上,将胤礽踹的惨叫一声,倒飞出去,撞在了殿内的盘龙柱上。
“咳咳……汗阿玛……息怒!”胤礽忍着剧痛,咽下嗓子眼的血腥味儿,继续叩头请罪。
“儿臣自知御下不严,私德有亏,不堪为大清储君……咳咳,儿臣愿认罪,请汗阿玛废掉儿臣的太子之位,万不可为儿臣气坏了身子……咳咳咳……”
越说胤礽咳嗽得越厉害,星星点点的血迹在地砖上溅开,足见康熙用了多大的力道。
康熙冷冷看着在地上发抖的胤礽。
这一刻,他甚至清楚,胤礽不愧是他教出来的孩子,即便在这种时候,依然够冷静,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条件试图让他心软。
太子犯错,比其他阿哥们犯错更严重些,可对仍年富力盛的康熙而言,他们不过都还是孩子,人非圣贤,知错能改就够了。
他能容忍胤礽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错,唯独无法容忍,他纵容底下人生出亡国之志。
以前,康熙会臭骂胤礽,甚至会打他板子,罚他抄书,闭门思过……总之要多严厉有多严厉。
但这回,康熙除了胤礽进门时那句话,连骂都懒得骂他。
他转身走回案几前,平静坐下,将另一个折子扔到胤礽脚边。
“朕为你选了个素有贤名的太子妃,此次选秀,她也会在殿选之列,你大了,也该成亲了。”
胤礽愣了下,捡起折子,小心翼翼又不解地看向康熙,喏喏出声。
“汗阿玛……”
康熙声音甚至更温和了些,“凌普和索额图所为,朕也有错,是朕不该一再纵容你犯错。”
“这件事朕自会处理,成亲之前你就先不必上朝了,回上书房吧。”
无视胤礽的脸色白得透明,康熙起身往殿外去,留下最后一句话。
“过去你是孩子,等成了亲,你就是大人了。”
孩子可以犯错,有知错能改的机会,大人却必须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。
这一点不必康熙说,胤礽就听懂了。
等康熙离开后,他脸色猛地涌上一阵潮红,‘噗——’的一声吐了血。
看着地上的血迹,胤礽眼中的迷茫却丝毫不减。
为什么皇贵妃会知道此事?那日皇贵妃的表现此刻想来,应该就是发现了凌普的痕迹。
说不通啊!
即便她是个妖孽,他先前用了那么多引人注目的手段,私奔一事又极为隐秘,连索额图都不知道,皇贵妃也不该察觉!
如果不是皇贵妃……就是皇贵妃发现了蛛丝马迹,告到御前,然后以汗阿玛的手段想查到些什么就容易了。
如此说来,定是他身边出了内鬼,汗阿玛一直在派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。
呵……他趔趄着爬起来,擦干净唇角的血,眼神阴翳看向春晖堂的方向,冷笑连连。
他这个太子,说是大清储君,不过是汗阿玛平三藩时为了安稳朝堂和天下人心,立起来的靶子而已。
若是汗阿玛真的想让他继位,又怎么会跟看守囚犯一样防备他,希望他做一个完美无瑕的傀儡!
直到回了澹宁居,胤礽才打开康熙后扔给他的折子。
里面写着太子妃的人选,正白旗汉军都统石文炳之女——瓜尔佳琇莹的生平。
“有匪君子,充耳琇莹”吗?[注]
胤礽冷笑,汗阿玛希望他能光明磊落,他不想吗?
还不是汗阿玛一直偏心老大,偏心皇贵妃生的种,才逼得他不得不用下作手段!
天底下有哪个光明磊落的太子活到最后,还得到皇位的?汗阿玛才是将史书都念到了狗肚子里去!
胤礽用力撕碎那份折子。
皇父希望他是如匪君子,那他就只能如此,胤礽眸底的暴戾风暴愈演愈烈,如今成王败寇,将来……还未可知!
康熙回到春晖堂,才将压着的一肚子火发了出来,将赵昌叫到御前,一连发了三道密旨出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