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下意识的反应总能提供许多线索。
他看见身边的女性在听见自己说的话后表情空白了一会儿,那双总是含着温和笑意的眼睛不受控制的睁大,连瞳孔都在一瞬间缩小,仿佛受到了什么极大的惊吓。
然后她几乎是本能地去看麦考夫的表情,好像在寻找什么令她安心的证据一样迅速且迫切。
直到她的视线触及男性平静的面容,他表现地如同波澜不惊的湖面般的从容让安妮愣了一下。
安妮从麦考夫的神态中明白了什么。
于是车内陷入了沉默。
.
她看起来很不好。
麦考夫淡淡的想,他或许不该这么直接问她。
向来脸上带笑的女性此刻看起来简直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,明明还没有真正看见威胁自己的存在,只是一点风声就足矣让她大惊失色。
可安妮并非柔弱的幼鹿,而欧洛丝也不是什么猛兽。
作为年龄相近的两个女孩,或许安妮并不太热络。但麦考夫知道欧洛丝对她有着奇怪的兴趣。
因为这点兴趣,让欧洛丝对安妮一直表现地极为亲近,只要她有点空闲,就喜欢粘着安妮,这使得麦考夫在福尔摩斯家里总能看到两个女孩形影不离的身影。
她们原本会是一对感情深厚的姐妹。
可现在,只是听见欧洛丝的名字就让安妮福特充满抗拒。
麦考夫想着四年前的圣诞夜,她们之间必定发生了什么,而安妮在其中承担了相当大的痛苦,以至于第二天就做出了原本需要经过漫长时间做出的决定。
但过了这么长的时间,安妮依然对这件事有那么大的反应,这倒是出乎了麦考夫的预料。
这不应当。
从某种客观地事实出发,人如果受伤了,不应该只是一味地隐藏。如果伤口被长久遮掩,甚至被刻意忽视,它不会自己长好,只会越加恶化并影响到其他完好的地方。
只有忍着疼痛将伤口暴露在日光之下,剜掉腐肉,排尽污血,时常照看,才能真正的好起来。
麦考夫想要安妮好起来。
因此需要直面她一直逃避的人。
他不愿那伤口的存在影响到安妮对自己的态度——虽然轻微,可安妮确实已经有这种倾向了。
.
安妮反应很大,但她调整的也很快——正如麦考夫所想的那样,她绝非柔弱的小鹿。
明白刚才的失态瞒不过男性的眼睛,安妮索性也不强迫自己露出笑容,她皱起眉头,神色忧愁,在片刻的沉默中回答了男性的话。
“说老实话,”车辆驶过街道的微光打在女性的身侧,让她的忧愁看起来有种分裂般的冷意,“我现在有些害怕看到东风。”
“哦?”麦考夫目露疑惑,“为什么这样说?我记得你们之前感情很好。”
不知是男性那句话说错了,黑发女性突然看了他一眼,她那墨玉般的眼睛好似里落了一场雪,以往温和的水光被薄冰覆盖,只余下清棱棱的寒意和月色。
麦考夫见她眼中的冷意,心下一顿,知晓自己演的太假,被女性发现了。
果然,女性在听见麦考夫的问题后,只看了一眼,就移开了目光,慢吞吞地反问他:“你不知道?麦考夫,我不信你会不清楚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的事情。”
“我没骗你,我猜想你和欧洛丝之间可能闹了一点矛盾。但我亲爱的妹妹不肯说,而你又离开了我们……我无从知晓发生了什么。”麦考夫面不改色的解释道。
当然,圣诞夜房间里倾颓的书架,四溅的茶水,凌乱褶皱的布料以及不甘的女孩已经说明了许多。
他说:“我只是稍微有了一些推测。”
“你总是有你的说辞。”安妮似乎接受了这半真半假的解释。
“我想或许是欧洛丝那天做了什么惹你生气的事了,”麦考夫轻声说,“但她那时还很小,用你的话来说甚至还没有成年,做事总是没有分寸,你知道的,她很喜欢你,而你离开了这些年,她也很后悔。”
“她很想你,安。”
男性实在太了解这个和他一起长大的女性了,她的心脏是由理想、鲜花、诗歌和温情构成的,他知道怎么才能让她心软。
“你不曾思念过她吗?安妮,你不曾思念过我们吗?”
.
当然不是。
不管安妮身处奔涌不息的江河一畔,或者置身与生机盎然的森林,她在感到愉悦的某一个时刻,也会突然想起在福尔摩斯家度过的平静生活。
在密西西比平原的野风灌她满怀时,在亚马逊雨林的日光落在她手上时,在白顶企鹅从她脚边走过时——不管是安静也好,还是热闹也罢,她确确实实是思念过这些天才们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