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 商月楹握紧两个拳,却还晓得不失了礼数,嗡着嗓音小声答道:“婶娘安,我没事,只是爹爹不叫我学马。”
固执的人,大约都仿若悬在绷紧的琴弦,旁人不打搅,弦身便会绷至天荒地老,可若旁人轻轻拨弄,弦便会一霎断裂,溃不成军。
但见商月楹瘪着唇,低目瞧着脚,自顾道:“爹爹若不叫我学马,我今日便不进去了。”
“我已经不小了,老师讲我功课有进步,我这几日都没闹着要找玉屏耍,”愈往后讲,声音愈低,“我就要学马......”
程氏忙揽了她两片薄薄的肩,轻言劝道:“学学学,自是要学的,只是这会是用晚膳的时辰,站久了,肚子也饿得慌,小姐还是先进去罢?”
言讫,程氏哄着她往门内去。
商月楹被推得往前迈了几步,忽而避开程氏的手,一霎哭出声来,“我不进去!我不进去!”
她鲜少这般嚎哭,往日只无声洒几滴泪,这厢却执拗得紧。
商恒之乌鬓胀得生疼,没忍住从门后拐步出来,“檀娘,你怎的不明白爹爹是何用意?”
商月楹哪管他在讲甚么,自顾耸着肩哭。
秦意亦忙出来拍一拍她的背,“快些莫哭,叫婶娘与叔父笑话。”
孰料商月楹哭得益发大声,便说连隔得远些的门户都悄悄推开门,露半张脸来瞧。
对持间,最终是许秀才举了叆叇凑过来,剪起胳膊扯商恒之的袖摆,温言劝道:“攸宁兄啊,往日见你人如其字,心性淡薄稳重,怎的到了孩子身上,还犯上浑了?”
“你我都是读书人,皆知书中自有黄金屋,知书中有这么一句,父母之爱子,则为之计深远。”许秀才温润一笑。
“可你亦晓得,还有一句,”他轻拍商恒之的肩,唇间含了一缕笑,“千磨万击还坚劲,任尔东西南北风啊!”
俄而,窥清商恒之眼眉间的动容,许秀才莞尔笑一笑,“我家从前在济州尚还有马场,我家这竖子的马术虽算不得精,护着小姐在这巷子里溜上几圈还是够的。”
“攸宁兄,你若放得下这个心,不妨撒开手,多派几个小厮在旁守着,叫我家小子仔细看顾着,如何?”
商恒之紧绷着下颌,抿紧两片唇,闻声商月楹的抽泣,最终沉沉点头,妥协道:“檀娘,你尚小,每日只许在下晌骑半个时辰,不得擅自跑出巷子,爹爹的要求,你可应下?”
秦意忙递了台阶与商月楹,“檀娘,爹爹还是疼你的,瞧瞧,都哭成花猫儿了!”
商月楹扇几下眼,下垂的唇畔缓缓碾平,小声道:“爹爹,檀娘晓得了。”
自知是许秀才一家帮了自个的忙,商月楹连带着对许临绍都多了几分顺眼,挪了步子过去行礼,“多谢叔父婶娘相助。”
“......也先谢过临绍哥哥,”她嗡着嗓,模样稍稍不自在,“往后教我骑马。”
许临绍原就与她不大对付,咂摸着她的话,下意识扬起下颌,本想摆摆谱,目光掠及她洇湿的眼,到底努努唇将话咽下,“骑马可是很辛苦的,你别骑了两日便扯开嗓子瞎叫唤啊!”
叫他一激,商月楹忙抻着脖子呛声:“走着瞧!你看我叫不叫唤!”
大人间互相睇眼,不知几晌,皆吭吭笑上几声,该回家用晚膳的回家,该往坊市去的往坊市去。
隔日下晌方至,商月楹便急切敲响许家的门,央着许临绍教她骑马。
可真真到了马儿身前,却说她忽觉手脚不知该往哪搁。
虽说她瞧着马儿顺眼,仰面暗窥马儿喷出温热的鼻息,却不自在动了动两条腿,稍稍退却半步。
许临绍歪眼睨着她,嗤嗤一笑,“这才刚开始,你就害怕了?”
商月楹立时反驳他,“不许胡说,我没有!”
有小厮牵着马,商月楹倒也不怕马儿胡乱折腾,旋即笨拙抬脚去够马镫,试图翻身上马。
可马儿仿若存心与她作对,歪着身子往一旁去,商月楹本就万分紧张,当即心内大骇,仓皇间踏空,摔了个结实的屁股墩。
这一摔没摔出
她的眼泪,却摔出了更多的不服气,她满不在乎拍拍裙边的灰尘,盯紧马儿的脸,复又固执往马背上爬。
如此反复,几番摔跤,商月楹总算气恼,恨恨一跺脚,“见鬼了不成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