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给我的感觉。”谢询轻顿,“或者说你身上的颜色,以前是忽明忽暗的,但现在,是全然的鲜明和焠亮。”
像是一幅混斥着明快和阴郁两种色调的斑驳画卷,那些阴晦的、沉郁的、脆弱的色块悉数被铲净,重新落下的色泽全是澄明柔和的。先前微皱的边边角角也被熨平整理好,整幅画卷都变得明粹清亮。
眼眉间每一个眼神流睐,笑意盈转,都是鲜明的、生动的,有种昭然又轻盈的生命力。
“你这说法也太文艺人了。”傅有融失笑,又随即弯眼,“但我很喜欢这个形容。”
“在我生病之前,我差不多就是这种性格吧。”傅有融状似无意地闲扯着,“会比现在更随心所欲,任性妄为。生病的时候反而是有所收敛的。”
谢询眸光微动,轻声:“你现在的样子……和你的名字最为相配。”
“我好像没告诉过你我的名字出处吧?”傅有融轻扬眉稍,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
昭明有融。
愿你成为一个恣意、遂亮、坦荡而心性绵长坚韧的人。
这是沈女士给他取名时,对他寄予的祝福。
“并不难猜。”谢询上前一步抱住他,“阿融,恭喜重获新生。”
傅有融的手在半空顿了几秒,最终落在谢询肩上。
“谢谢。”
从谢询身上传来的冷檀熏香,让傅有融恍神一瞬。
谢询抱了两秒就松开,在没摸清傅有融的态度和想法前,他不想做出什么逾矩或是过界的事情让傅有融感到厌倦。
“很晚了,去休息吧。”谢询静静看着他,“我再去开个房间,你别去别人房间里挤了。”
傅有融眨眨眼,上前一步,微微侧头看着谢询,“哥哥,这么规矩啊?这可不是你的性格。”
盈着轻佻笑意的一声哥哥让谢询呼吸乱了瞬,又露出无奈的笑:“阿融。”
“我此行的目的是见你,不是睡你。”
“……”傅老师沉默一瞬,轻哼一声:“到底是谁睡谁。”
但他满意谢询的纵容和克制。
从前总是被谢询拿捏,现在终于轮到他攥住主动权了。
于是他跟逗小狗似的对谢询勾勾手指,示意他低头。
轻飘飘的吻落在谢询颊边,温润触感似有而非的贴着唇角,谢询都没来得及感受,一触即离。
“奖励。”傅有融拍拍他的肩膀,跟拍好兄弟似的,“好啦,我要准备洗澡睡觉了,你也去休息吧,明天带你去镇上逛逛,早点起来噢,不然去晚了就吃不到牛肉粿条了。”
谢询:“……晚安。”
从傅有融房间出来后,谢老师沉沉、沉沉地叹了口气。
算了,待会还是洗个冷水澡了。
第二天大清早同傅有融一起露天坐在条凳上吃粉时,谢询人都还有点恍惚。
傅有融熟练地把酸萝卜、盐花生和酱菜一起下进碗里,又添了两勺剁椒酱,一边用筷子拌开,边嘱咐谢询:“你要是不能吃辣的话就少放点,这剁椒酱还是挺辣的,特别烧喉咙。”
说话时老板娘正好端着两碗冰豆花上来,操着一口爽利方言说:“毋四的啦,遇秋喉谮好恰点冒气儿的笼身体咩!”(没事的啦,入秋后正好吃点热腾腾的暖暖身体。)
听傅有融用一口半生不熟的方言回老板娘,谢询微诧地看了他一眼。
“吃面啊,看我干嘛?”和老板娘说完话,转头见谢询怔怔看着自己,傅有融失笑,把先前那些加过的酱料替谢询加一遍,“趁热吃,冷了就不是那个味道了。吃完后我还要带你去茶馆听书呢,去晚了就没位置坐了。”
谢询轻叹:“阿融,你这半年...变化确实很大。”
“这部分不算吧。”傅有融就着热腾腾的汤汁吸入一大口粿粉,满足地眯了下眼,“只是从前你没看到我这一面而已。”
隔着面食腾腾升起的雾气,青年含笑的眉眼被氤氲得朦胧而生动,“我一直都很喜欢这些的,哥哥。”
他一直都很喜欢热腾腾的烟火气,喜欢鲜活又喧嚣的人间。
拍摄《镜阙》的时候,有时候太入戏走不出“江镜言”的状态,他就会到镇上走走看看,随意找一家茶馆听书看戏,或是去桥头那边听一群大爷拉二胡唱曲儿听婆婆们唠嗑八卦。
从前他和谢询在一起恋爱的时候,两个人都忙得跟陀螺似的,见面后大部分时间也都是在酒店床上厮磨度过,身体交流其实是大于精神交流的。
他和谢询确实足够了解彼此,却又没那么了解彼此。
就像谢询不知道他喜欢这些喧嚣热闹,会讶异于他和老板娘熟练攀谈,起大早吃粉、赶早戏一样。
谢询捏着筷子,骨节绷白几秒,温声:“是我疏忽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