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 她依稀记得,这地方从前是几个老宫女的住处。当初离开浣衣局的时候,几位婆婆还抱了抱她,哽咽着让她一定好好活。
可那段时日过得太过混乱,夏绫只是匆匆道了珍重,并没有读懂那些拥抱中藏着的永别。
而如今房子空了,那些人想必都已不在了吧。
待进了屋子,方苒见周围不再有旁人,才敢低声对夏绫问了句:“绫儿,东北角那间屋子里不会是出过什么事吧?李掌事说的话那么重,我这心里怪害怕的。”
方苒只是被吓住了,想与夏绫说说话,并没有期待能从她那里得到什么答案。
过了片晌,方苒却听到了一声很轻的叹息。
“没什么好看的。只不过在里头住过的人,想给自己留块私地罢了。”
夏绫想了想,那间屋子唯一特别的地方,或许就是坐在屋外的石阶上刚好能看到德胜门高耸的门楼。
在浣衣局的日子过得其实很辛苦。
尤其是到了冬天,水冷的要结冰碴子,可要洗的衣服偏偏还都厚重,宫人们就只得架几口锅不停的烧热水,再倒进池子里用来洗衣服。
可这样一来,势必会慢上许多,常常从天不亮就开始忙碌,一直到很晚才会结束劳作。
夏绫虽说是被指来给傅薇帮忙的,但更多的时候,是傅薇一个人照看她和阿澈两个孩子。
阿澈那时的身体并不很好,傅薇总担心他自己弄火会伤到自己,于是只要夜幕一沉,便会让夏绫回来看着他。
虽然夏绫的年岁比阿澈还小上几个月,可个子却比他高出了半头,做起事情来也就更利落些。
为了省些烛火钱,两个小孩就时常裹着被子坐在台阶上,一起等傅薇回来。
阿澈抱回来的那只小奶猫,此时已长成了一只珠圆玉润的大橘猫。每每这时,它也会扭着肥美的身子走过来,揣着爪卧在地上,慵懒的打上一个哈欠。
坐在这里,恰能看到德胜门一隅高耸的暗影。城楼的顶檐下挂着灯笼,比浣衣局的灯火还要明亮。
夏绫望着那处光亮,忽然想到了一个之前从未深想过的事情。
她问阿澈:“为什么只有薇姨和你在一起,你的爹呢?”
阿澈却迷茫的摇了摇头:“什么爹?我没有的,从来都没有听说过。”
“不可能。”夏绫很肯定的说,“每个人都有爹的!我也有爹,不过他打仗的时候牺牲了,但是我爹在的时候,对我可好可好了。”
阿澈将信将疑的看着夏绫,他很努力的把自己认识过的人都回想了一遍,却失望的发现,似乎真的没有一个人像是夏绫说的那种爹。
“不知道。有爹真的有那么好吗?”
夏绫用力点了点头:“要是有我爹在,他什么累活都不让我娘做,还总是给我和哥哥买好吃的东西。有爹在的话,就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了。”
“真的?”
阿澈眨了眨眼,第一次对“爹”这个人生出了些期待。
夏绫和阿澈等呀等,等到眼睛都睁不开了,等到阿澈倚在她肩膀上睡着了,傅薇才独自疲惫的走回来。
傅薇也看见了坐在门口,包的像粽子一样的两个小孩。她轻轻往下拽了拽衣袖,以掩住手上的冻疮。
“两个傻小孩,让你们先休息,怎么坐在这里等呢?”
夏绫弯着眼睛笑了笑,抽抽鼻子说:“等你回来呀。”
傅薇蹲在台阶前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她这两个孩子,摸了摸夏绫和阿澈的脸。
她将阿澈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,托着阿澈的屁-股,把他抱了起来。
这么一动,把阿澈给弄醒了。
“娘?”
他挂在傅薇身上,闷声闷气的喊了一句。
“睡吧。”傅薇轻轻把阿澈的脸压在自己的肩上,以免他看见自己冷淡的神色。
阿澈抱紧了傅薇的脖子,呓语着问了句:“娘,我有爹吗?”
傅薇的脊背一僵。
想起方才梦里梦到的事情,阿澈迷迷糊糊的一阵悲伤:“娘,我爹会不会也死了?”
傅薇进了屋,把孩子小心的放在床上,给他盖好被子。
“别胡说八道。快睡吧,听话。”
大橘站在门口,听不懂人话,只是摇了摇尾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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