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 夏绫神色凝重了起来。怎么说起这个了,那可真不是段让人愿意想起的记忆。
“是又有倭贼来犯了?”
宁澈颔首:“昨日收到的线报,莱州府,登州府,自灵山至靖海一带,几乎在同一时间,有几波倭寇同时登陆侵扰。倭贼上岸后烧杀抢掠打家劫舍,甚至还毁了好几座军备库,损失不可谓不惨重。”
夏绫恨恨道:“这是都抢到山东来了?”
宁澈亦冷笑:“真是蹬鼻子上脸。”
倭患一再北移,且是愈演愈烈。再往上一步,可就要到京师了啊。
*
山东灵山卫,九月初九,夜。
夜色中的海湾幻化成了一方没有边际的墨池,海浪在空旷的天幕下冲刷着礁石,卷起海水中特有的咸腥气送到风中。
老渔夫坐在礁石上,借着船上昏暗的渔灯,虚着眼在修补渔网。
他抬头向远处望了望,在海湾另一侧的高处,有经久不息的灯火彻夜长明。那里是大燕朝的灵山卫,胶东一线的海防重镇。
老渔夫的儿子是灵山卫的小旗,已有半年没回过家了。日前收到了儿子的来信,说他近日升了职,能回家来歇上几天。
想到儿子,老渔夫原本昏花的眼,在渔灯下却亮了起来。他要赶明早第一波出海,定要好好下几次大网,等孩子回来做几顿好吃的给他。
静夜中倏忽间却出现了些不同寻常的响动。老渔夫皱了皱眉,多年来靠海吃饭的经验告诉他,这是有船在朝岸边来了。
老渔夫站起身向远处望去,黑夜中的天与海原本该是一方难以分割的黑幕,而此时在天海的夹缝间,却出现了散落跳抖的火光。
那些光点越来越近,终是在海面上连成了一条光带。
老渔夫看清楚了,那是一艘艘关船,正开足马力向岸边逼来。
他骤然张大了双眼,转身拼了命的往渔村中跑去,大声呼道:“倭贼,倭贼来了——”
灵山卫的瞭望台上,浑厚的号角声乍然冲破夜色,撕裂了这夜晚的宁静。
赵远一个寒战惊醒过来,下意识的站起身就往瞭望台上跑。
今夜瞭望台上有两班人站岗。他站了前半夜,平安无虞,于是下了岗在瞭望台下的木栈旁眯瞪上一会。
“哥,是倭贼,已经快要靠岸了!”
年轻的小兵眼中燃着仇恨的火焰,比塔台上的火把更加炽烈。
赵远拉开小兵,站在瞭望台的风口处眯眼向远处望去。
海风唦唦的吹着,十数条关船借着风力,一齐拥入了海湾。在船头,光头竖辫的倭寇耀武扬威的高举着火把,腰间的佩刀上凛凛映出寒光。
那些刀刃上,可是嗜过大燕老百姓的血啊。
赵远死死握紧了拳头,毕剥燃烧的烽火映照着他黝黑的脸庞。
他的家乡就在海湾对面的小渔村里,从小到大,村里人无不谈倭色变。倭贼所过之处,烧杀抢掠,片甲不留,让他们这些傍着海长大的人,如何能不恨!
赵远霍然转身看向瞭望台下不远处的中军大营。夜幕中的军营仍像一锅没有架在火上的凉水,丝毫没有要沸腾的意思。
赵远心中火急火燎:“怎么还没打旗子发令出兵?”
小兵同样不知所以的摇了摇头:“哥,号角已经吹了三遍了,可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呐!”
不行,不能再等下去了。
赵远牙关暗咬:“能喘气的,不怕死的,拿起家伙,跟我走!”
风中混着咸涩的味道,分不清到底是海水的咸,还是铁甲兵器的涩。
倭寇的船靠了岸,百十多个倭贼跳下了船,如狼似虎的向岸边扑来。
赵远目眦欲裂,仇恨的怒火化作了喉咙里一声喑哑的低吼。
“兄弟们,杀!”
这方土地,吾生于斯,长于斯,吾之先辈血亲,亦长眠于斯。这里从来就是汉家祖祖辈辈扎根的地方,怎能容忍异族强盗染指!
赵远举起了长剑,剑锋所指,是敌人来的方向。
眉目坚毅的青年带着人如利剑般直刺入成群的倭寇当中,精壮的小伙子们个个都杀红了眼,有温热的血混着腥气溅到他们脸上,倭寇的刀也曾这样割断过父老乡亲的喉咙,而如今,血债血偿。
夜幕中,海滩上的喊杀声交杂成混乱不清的一团。
赵远依稀可以听懂些倭国话。他正与一个穿武士服的倭贼缠斗在一起,刀剑锵锵相击,两人的目光越过寒铁对视一瞬,赵远听见那倭贼骂了句脏话。
这群倭寇似乎并不恋战。对面那倭贼啐了一口,突然抽了刀,转身便跑。
赵远趔趄了下身子。这样就想走?没这种便宜事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