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绫的一滴泪水落在纪瑶的面颊上,缓缓滑落。
一丝回应也无。
*
夏绫与宁澈在永宁宫守了一个晚上。太医和医女在病榻前诊治施救了整夜,他们的声音窸窸窣窣,不敢高声语,却又神色凝重,夏绫听不清,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。
到了四更天,宁澈必须要走了,他早上还有朝议。临走之前,他又将太医传来:“现在是何境况,照实说。”
太医如实回答:“禀万岁,微臣已在娘娘的各处经脉施了针,延缓毒物再向脏腑蔓延,暂且保住了性命。可娘娘昏迷的程度太深,日后还需得靠娘娘自己将残余的毒物排出体外,至于何时能醒过来,恕微臣才疏学浅,无法预知了。”
太医说自己才疏学浅,不过是谦辞。这已然是太医院院史了,他若说了无救,任神仙圣手,又如何能救得回来。
宁澈看向自己身边双目红肿的夏绫,低声同她道:“我得走了,那你……”
“我留在这。”夏绫立时答到。
“嗯。”他早知夏绫会如此做,“其他的事情我会去料理的,你不用操心。你也不要太过劳累了,如果有任何事,就让人来找我,好吗?”
夏绫点头。
为了方便留在永宁宫照顾纪瑶,夏绫换回了宫女的裙装。之前在这里见过她的医女,起初以为她是内侍时,对她多有戒备,而如今识得了她的女儿身,便很快接纳了她,几人轮流倒班,互相照应。
永宁宫已被六局接管,宁澈让人在其中挑出些做事踏实的女官,看顾殿内外的起居。
熬过先头一夜,纪瑶的情况已基本平稳下来,只待卧床静养,不知何时醒来,亦不知是否还能醒来。一切仿若又归于了平静,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,有条不紊的做着事情。
唯一有些变化的就是,人声太少,安静过了头。
入夜,夏绫坐在纪瑶身边,用温水为她擦拭身体。这样的事,从前她在照顾傅薇时也会经常做,所以十分熟稔。
打水进来的是个年轻女官,年龄与夏绫相似,眉目和善,看起来也是个踏实干练的姑娘。
女官将帕子在铜盆中浸过,绞干后递给夏绫,又将用过的帕子放入盆中仔细揉洗。替一个完全不能动的人擦拭全身是一件相当累人的事,夏绫坐在床边休息了一会,想了一想,今日当是尚宫局的人在殿中值守。
“你是尚宫局的吧?”她轻声闲问道。
年轻女官颔首,浅笑说:“是,奴婢是司簿司的掌簿,现居正七品。”
“喔,真好。”夏绫点点头,这殿中人声太寂,她有心找人多说说话,漫漫长夜也不显得那么难捱。
“想必你平日里做事也是细致认真的,崔尚宫才肯放心派你过来。”
掌簿低头道:“姑娘过誉了。奴婢资质平平,只是能在做事时多尽心,心里才能踏实。”
这样的谦和让夏绫对她平添了几分好感,继续说道:“那你认识方苒吗?她现在也在尚宫局当差,是打算明年考女官的。你知道她会到永宁宫这里来上值吗?”
谁知一听方苒的名字,掌簿竟殊然变色,欲言又止。
夏绫意识到不对劲:“怎么了?”
“夏姑娘,”掌簿面露忧色,“让皇后娘娘中了毒的那碗粥,就是方苒送进殿里来的。她已被司礼监带走问话,至今未归。”
夏绫仿若被人敲了一棒子,整个人都懵在了原地。
“怎么会?娘娘她难道不是……”
不是自己求死的吗?
夏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由于纪瑶曾同她言及过生死之事,自从事发,夏绫就先入为主的认定,是纪瑶自己服了毒。
可回顾整件事情,确实从来都没人说过,那碗粥里的砒霜究竟是从何处来的。夏绫也的确不能贸然下结论,是纪瑶给自己下的毒,不排除另有其人的可能。
但那个人绝对不会是方苒。
某个思绪忽而飞速一闪,夏绫周身的寒毛全都战栗了起来。
如果,没有查出下毒的凶手是谁,或者退一步讲,真的是纪瑶想要自尽,在皇后自戕与找一个籍籍无名的宫女做替罪羊之间,为了维护皇家的颜面,这件事会如何了结?
方苒的麻烦大了。这绝不是只被司礼监带去问话那么简单,这是要命的事啊!
想到这层,夏绫匆忙起身,急急同掌簿道:“劳你帮我照看一下这里,我要出去一趟!” ', ' 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