残阳照进破旧的窗棂,稻杆底下发出霉味。
听说回光返照的时候,人会想起小时候的事。
陆宴从前一直好奇瘸腿长在身上是什么感觉,如今被打断腿丢进河里,也算解了平生一大惑事。
可惜了,再过一段时间,他赚的钱就可以买下一艘大船了。
“官兵来了!”
庙外忽然有人喊了一声,“快跑快跑,一会儿铺盖子给你掀喽!”
陆宴在水里泡了一宿,好在水性不错,神志还算清楚,但又饿又困,荒山野岭,能找到一个容身之地已经竭力了。
官兵。
初来京城,交情大都浅薄,唯一算的上亲近的,竟然是宋枝鸾。
可她是什么身份,怎会真心实意地将他当做亲人,几日不见,怕就已经将他忘在脑后。
难道他与老金一样,都是天煞孤星的命?
陆宴感到心神俱疲,来的官兵似乎不止一个,很快,庙外就站满了人。
熟悉的翘头履踱进来,少女珠玉满头,眼眸定住。
“陆宴?”
……
平心而论,宋枝鸾在认陆宴当义弟时,并未想过从他那得些什么好处。
若他能做到前世扬州首富的位置,在现在的确可以帮上她许多。
但他如今太年轻了,财富需要积累,那要许多年之后。
收留喻新词,是因为他上辈子与她皇兄处处作对。让齐连进府,是以退为进,将秦行之带在身边是皇命在前,谢预劲是情势所迫。
只有陆宴不同。
因为他有一双和她很像的眼睛。
和姐姐相依为命的日子里,破庙算是一处不错的住处。
她靠着剥落的墙壁,漏缝淌落雨点,姐姐每一次出去她都提心吊胆。
每次她回来,她也是像陆宴如今这样,抬着一双眼,呆上许久,才叫人:
“姐姐。”
少年浑身青一块紫一块,修长的腿从中间凸起一截骨头,清俊的脸白的像瓷,那些淡蓝色的血管如同一条条裂纹蔓延在他身上。
他穿着被河水浸烂的春衫,破烂的根本遮不住什么。
宋枝鸾看得心里一阵无名火,“等着,我去给你讨个公道。”
陆宴看着她转过身,没走两步,想到了什么,开始解自己的披风。
上好的绫罗比陆宴见过的任何一种料子都要惊艳,还有宋枝鸾身上的香气,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像梨蕊的味道,清透柔和。
宋枝鸾半蹲在他面前,因为在忍着怒火,咬着口腔内里的软肉,陆宴看的失神。
直到脸颊被捏了下,他有些错愕。
“头低点。”
陆宴将头低下,宋枝鸾将他的发从衣襟里拨出来,那头发经过水淹雨淋,已经黏成一团,散发异味,可她居然连鼻子都没有皱一下。
他抓紧披风,“姐姐。”
雨下太大,宋枝鸾没听见。
陆宴又叫了一声。
要是此刻有铜镜,宋枝鸾定会发现,她的表情和神态和宋和烟有十成十的像,就连语气里的耐心都一致,有个当姐姐的样子了:“怎么了?”
陆宴身上潮冷,他知道她身子不好,怕过了病气给她,忍着剧痛将自己挪远了,靠着墙,角落逼仄,结着蛛网,他唇边勾起的弧度却莫名有些从容。
“交给我吧,这些事,不值得姐姐弄脏手。”
……
这座庙宇是北朝时期修建的,离京并不太远。也好在在陆宴落水的时候,正有一支船队途径,里头有人瞧见了,是以还算及时,宋枝鸾从得知消息到来到这里,只花了一日半的时间。
陆宴说要自行处理,宋枝鸾答应了,荒僻之地连找个抬轿的人都没有,她只能让大夫先替陆宴包扎了,再吩咐人抱去船上。
马儿路上经过浅滩,树上千重云色。
宋枝鸾看久了日头,眼里有些眩晕,从衣襟里冲出来的热气蒸的她两颊发红。
秦行之走在左边,牵着她的马绳。
要是他不是秦家的人,气氛会比现在融洽的多吧。
她眼皮稍敛,“秦行之,秦家有你兄长尽忠了,你与本公主成婚后,不如就领个虚职,过的自由些,怎么样?” ', ' 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