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,将小鸟放到了小床上。动作无比笨拙,妫夬盯着小鸟看了半晌,想着,如果他和陆离的孩子是小鸟,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。
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,妫夬心头一惊。他暗骂自己几声,匆匆忙忙上了榻,便强迫自己闭上眼,清空了思绪。
此时此刻,另一边。
狂风大作,大雨将至。陆离跪在殿外,面色无比平静。
一阵脚步声传来,陆离僵硬地抬起头,朝着声源处望去。
陆嘉抱着手走到他面前,得意洋洋道:“让你惹我,哼哼,这下知道我的厉害了吧。”
“母后说了,父王只喜欢我,你什么也不是。你要是识相点,以后就乖乖听我的话,我还能留你一条贱命。”
陆离垂着头没说话,陆嘉顿时不满,揪着他的衣领,大声道:“喂!你听到没有!”
“……”
陆嘉有些不耐烦了,抽出腰间的鞭子朝着陆离挥去。白衣瞬间映出血痕,陆离闷哼几声,攥紧了双拳。
他还是没说话。
陆嘉见状,收回鞭子,翻了个白眼,道:“聋子。”
“小殿下,要下雨了,奴婢带您回去吧。”
宫人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,试探性开了口。陆嘉思索半晌,才不情不愿道:
“哼,行吧,找人盯着他,母后说了,要他跪到天亮才能回去。”
“是。”
一主一仆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内,忽地电闪雷鸣,倾盆大雨毫无预兆落下。
陆离被雨淋湿得一塌糊涂,他收回视线,低着头,突然没由来地笑了几声。
真可笑。
他居然还对陆行渊抱有幻想。
真可悲。
陆离笑着笑着,面色突然变得无比平静。他盯着窗子上的身影看了好一会儿,眸中一片阴冷。
多好啊,一家三口。
活着要团圆,死了也要团圆。
这才叫幸福。
不是吗。
殿内的欢声笑语随着烛火淡去,雨幕之中,之前跟在陆嘉身后的宫人撑着伞,匆匆忙忙跑到陆离面前,替他挡住了雨,焦急道::“殿下,您没事吧?”
陆离摇了摇头,“一点皮肉伤罢了,不碍事,你回去,别被他们发现了。”
宫人双眸含了泪,陆离轻叹一声,有些难堪道:“别可怜我。”
“……是。”
宫人收回视线,转身回了殿内,脚步异常沉重。
衣衫被雨水浸湿,膝盖传来隐隐约约的痛意。陆离揉了揉自己跪得有些发麻的大腿,没由来地想到了妫夬。
他突然又有些庆幸。
幸好经历这一切的是他,而不是妫夬。
雷声轰鸣,陆离猛地回过神来,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,这才恍然发觉,其实他也是害怕雷声的。
温澜走的时候,他和妫夬也才八岁。两个半大的小孩没有人照顾,在雨夜里相互依偎着。妫夬自己明明也怕得不行,却会学着母亲的模样,把他抱在怀里,轻声细语地哄。
兴许是因为温澜的存在,那时他们的关系还没有恶化到这般境地。
可从温澜走后,一切都变了。
陆行渊迫不及待迎娶宋禾进了宫,他和妫夬被陆行渊强制分开,那些不堪入目的谣言被宫人越传越远,最后传到了妫夬的耳朵里。
于是妫夬信了。
他和妫夬之间,也终于渐行渐远。
漆黑又狭小的屋内每夜都响着骇人的雷声,可迎接陆离的不再是温澜和妫夬温暖的怀抱,而是无穷无尽的折磨。
他恍恍惚惚想起来王湮之前问过他,一个人的时候怕不怕。
他说不怕。
可是不是他不怕,而是他在学着不怕。
政局动荡,王湮忙得焦头烂额,他不敢再给他添麻烦。
可事实证明,他没有学会,一点也没有学会。
他还是会怕的。
陆离抓着自己的衣角,身体不住颤抖着。双眸又开始隐隐泛红,陆离咬紧牙关,强迫自己闭上双眼,竭尽全力压下了心中的躁动。
“轰隆隆——”
陆离跪在地上,不断打着抖。漆黑的夜里,不见半分灯火,陆离闭上双眼,攥紧了自己的手心。
不知过了多久。
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,陆离还未反应过来,便被来人拽了起来。
他抬眼望去。
妫夬气急败坏地看着他,怒气冲冲骂道:“你有几条命拿给你这么败!” ', ' 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