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宁煜吃尽盏里酒,才道:“父皇龙体堪忧,恐已时日无多,自然有人蠢蠢欲动,要霸去吾朝的江山。”
魏寅道:“我有疑问,不知当不当问。”
朱宁煜道:“你问便是。”
魏寅道:“孝德公主为何被禁足府中不得出?”
朱宁煜道:“我也不知,万昌十三年,父皇在白塔寺祭祀先祖,那日天阴,才昏时已夜色朦胧,幸得琉璃塔 146 盏长明灯,映得亮如白昼,我随父皇后侧,因年幼又劳累,偷偷闭眼打盹,忽听惊呼声,琉璃塔的灯全灭了,我眼前黑黢黢的,四处人影乱晃,我抱住父皇后背,父皇伸手把我推开,侍卫架着他走了,琉璃塔渐渐又亮起来,我们匆忙被带回了宫。当晚宫人背着我议论,才知父皇下诏,将长公主圈禁公主府,出入需得他允肯,终日吃斋念佛,抄书诵经,以平心性。”
魏寅道:“如此说来,并非因库中银子丢失,才将她圈禁。”
朱宁煜道:“应是父皇之意,对那日祭典及长公主,宫中严禁谈论,有违者斩。三司结案迅速,以灯油贪墨罪,处置了相关官员,早早结案。”魏寅沉默不言。
朱宁煜低声道:“其间倒有一处蹊跷。”
魏寅问:“是甚么?”
朱宁煜道:“琉璃塔灯灭,我抱住父皇,他将我推开,我感觉手心粘腻,待灯亮后细看,满掌是血。”
魏寅心底惊骇,不禁问:“皇上遇刺,乃何人所为?”
朱宁煜摇头道:“我吓呆了,悄悄洗净手,隔了两日,告诉了老师。”
魏寅道:“可是詹事府前詹事林光道?”
朱宁煜道:“不错,他嘱咐我不可再和第二人说。不曾想,没过数日,他被谪降出京,远去浙江知府任了同知。”
魏寅道:“如此看来,十四年前皇上遇刺,今日伶人刺客,与长公主脱不得干系。”
朱宁煜神情凝肃:“父皇病重,时日不多,皇权飘摇,以萧肃康,魏泰为首的官员,近日出入公主府频繁,若无它事,必在密谋,你紧盯他们作为,若有异动,及时来报。”
魏寅拱手应诺,退出房来,见天色还早,忽想去见乔云云,骑马经过闹市,迳到了怡花院,上楼推开门,乔云云房中有客,一看不是旁人,竟是林婵,俩人坐桌前下棋。魏寅洗过手,斟茶吃,朝林婵道:“你胆儿真壮,此地岂是良家妇女来的去处。”
林婵道:“你看我妆扮,现是陈二爷。”
魏寅笑道:“骗得了谁?若非我暗中调停,你能在此地出入自由。”
林婵恍然道:“多谢魏千户相助。”魏寅看着她笑。
丫环送酒菜进来,乔云云趁势把棋子糊弄一团乱,只说:“没兴致了。”
三人围坐吃酒。魏寅问:“萧九爷可捎信回来?”
林婵道:“我现住在萧府,若无万分火急之事,不便联系。”
魏寅道:“萧府遣派之人,虽被我在城门拦截,想来不甘心,多数会在运河标船上再度动手,但愿萧九爷早有预见,能一路警醒。”林婵听得担忧,表面不显。
乔云云冷笑道:“九爷是怎样的人,转世的诸葛孔明,最擅谋略,还会被旁人算计去。”林婵心情宽了宽。
魏寅问:“萧旻何日成婚?”
林婵道:“就在后日,略显仓促。”
魏寅道:“皇帝身体欠安,恐没多少时日,应是有这方面考量。”
林婵斟酌道:“太子继位却也水到渠成。”
魏寅道:“只恐有人要抽刀断水。”
三人沉默半晌,乔云云道:“过两日,魏公公别院要办宴席,以来帖儿命我作陪,我去探探口风,再告知你俩。”
林婵道:“不去罢!我与魏公公打过交道,十分凶恶狡诈,你没必要......”
乔云云打断道:“不必劝我,我自有主张。”魏寅没多话。
吃过酒后,林婵见月挂枝梢,起身告辞,魏寅也跟随出来,护院牵来马,林婵想想问:“你可欢喜乔云云?”
魏寅微怔,淡笑道:“陈娘子可真爱管他人闲事。”
林婵追问:“可想过沉冤昭雪,万事平定后,娶她为妻?”
魏寅翻身上马要走,林婵一把抓住他的腿,不悦道:“怎不理人呢?我要听个明信儿。”
魏寅俯首瞅她,她仰脸看他,他有些恍惚,仿若数年前,一个青葱般的女孩儿,双手掐腰,满面娇憨天真,冲他嚷嚷:“哥哥你去哪儿?不带我一道去么?”
他抬头,乔云云倚在窗前,也在瞧他。他忽然苦涩咽喉,扬鞭朝林婵甩来,林婵唬得松手,鞭子落在马腹,箭般窜了出去。
再说萧云彰,与冯十八、陈珀,带了萧荣萧华护卫,经魏寅相助,乘马车出城去,至清平县,暂歇一宿,翌日一早,恰有官船往浙江去,上了船后,四下暗探,未见可疑人物跟踪,方松口气,好在一路顺风顺水,抵达临清码头,便见临清油库管事及伙计,早等候许久,这时是四月中旬,与京城相比,已春和日丽,可穿单衣了。
第131章 反算
接上话。萧云彰不敢懈怠,按每桶五百斤茶油量,备了五百桶,足足装满三大船,寻个黄道吉日,辰时自临清码头启程,星夜不停,一路无词,一日行至沧州,眼看再过天津、武清与通州,便抵达京城。
萧云彰命停码头,交人看守,他则于冯十八、陈珀及萧荣,上得岸来,四处闲逛。因是四月半后,景致大好,寻了一家酒楼,临窗而坐,点了驴肉火烧、羊汤、肉圆、烧鸡、各种时令鲜蔬,一道茄子饼点心,一坛竹叶青酒。萧云彰边吃酒,边望窗外,不远有个仵清池,如碧玉透澈,听闻池内有白鱼,擅化龙形。
一对父女怀抱琵琶,过来问可要听曲,萧云彰点了一折鸳鸯楼。唱得尚可,唱毕,陈珀赏银子,父女俩千恩万谢去了。用过饭,去观音庙烧了香,眼见天边彩云齐飞,这才不紧不慢往码头走,忽见萧华迎面而来,看见他们,忙走近禀道:“有九个壮汉一个小娘子,要上我们的船,搭乘至天津下。”
陈珀道:“驱撵便是。”
萧华应诺要去,萧云彰想想说道:“让他们上船,我倒要看他们意欲何为!”几人上船,那群人过来作揖见礼,小娘子则道个万福。萧云彰盯了她看,看得她假意羞涩低头。
陈珀道:“我们在岸上买了五六坛酒,驴肉火烧,今夜月色清亮,不妨一起吃酒赏景。” ', ' ')